“给贵人主子请安。”

“梁谙达快请起。咱们是老交情,用不着这些虚礼。”

郭络罗济兰今年三十岁上下,紫禁城流水样地进新人,她其实早算不得年轻,何况连着数日不睡忧心独生女儿的生死,粉黛不施,形容憔悴,在所难免。梁九功余光瞧着,脸上不敢显,心里却敲开了鼓。

这不免有些失了后宫嫔妃的本分。

“主子既然明知要面圣,何不装饰得体面些?”

济兰嘴角微微一动,似乎是想笑,可却比哭还难看。

“谙达不会是以为,今夜济兰是来求皇上雨露,婉转承恩,好换四格格安然无恙?”

梁九功被一语道破心思,反而不知该如何应承。

“我不过是想赌一赌,皇上究竟是恼我任性妄为多些,还是疼女儿命悬一线,慈父心肠多些罢了。”

“贵人说的在理,皇上自然不是铁石心肠。可是祖宗的规矩,四格格过了今夜,必定得挪出宫去避痘。宜主子已经三番四次来求过,皇上总是淡淡地敷衍过去不松口,可见是要按规矩办了。眼下要想让皇上特意降旨开恩,就得有个台阶不是?不在今天,不在明天,总得有这么一遭。奴才说句犯上的话,您原本青云直上,荣华位份近在眼前,何苦如此执拗,忤逆圣意?若您还是五年前的盛宠,四格格此刻在阿哥所定然是众星捧月,太医院上下一齐用心,总能保得四格格安泰。”

济兰这几日心心念念,不眠不休,也不过是后悔这个由头,一时间红了眼眶。

“总是我这个额涅自私,苦了孩子……”

梁九功见她总算肯听劝,反而松了一口气,从袖管里掏出刚才那个荷包来。里头原来装着个小小绿头牌,上头漆色黯淡,像是长久不用的。中间好大一段裂痕,其中木头的原色都隐隐可见。

“给主子们通报递牌子,原是奴才的本分,自然不能推脱。但奴才也是顶着龙颜大怒的风险帮贵人,想您聪明伶俐,知道轻重。贵人若是还瞧得上奴才这颗人头,不如就收了荷包,回翊坤宫等消息吧。”

济兰默默擦了擦眼圈,又把递过来的荷包轻轻推了回去。

“一切听谙达的安排便是。”

梁总管心中大定,急忙招呼手下打点一切,又找来贵人的宫女进来服侍梳洗。

她本就样貌出色,也不必怎么浓墨重彩地装饰,重新梳拢了黑亮浓密的秀发,薄薄敷了粉掩去连日的疲累,顿时娇媚不少,行动间不胜之态,我见犹怜。

乾清宫济兰往日去得多了,熟门熟路,见诸多摆设都是从前景象,原本狂跳的心脏平静了不少。

皇上的脾性没有变。那事情就还有一丝转机。

回廊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

暖阁的门已近在眼前。梁九功打着暗号,里头没有回应。济兰知道这是奴才间表达‘无妨’的方式。

“启禀圣上,贵人郭络罗氏求见。”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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