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瞪了瞪雪衣,接着说道:“我老婆和我儿子知道我是谁,可我那亲家公还有儿媳妇,此前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他不是江湖中人,连摇床上的那枚银片是暗器都认不出来。他见到我父子二人发现了这枚银片后,均沉默不语,颇显焦急,再三向我询问。我只得跟他说,我已知道,是我的旧日仇家来抢了孙孙,那人是冲着我的,小孙孙应该不会有事,我保证,很快就能找出来这个暗鬼。”

“扰攘了半宿,儿媳妇一直在哭,啥也不说,我老婆和亲家母终于听到动静,赶回偏院这边,这可不得了,三个婆娘闹得震天响。我见不是办法,又觉得我这住处已被暗鬼发现,不可再留。当夜就遣走了三名下人,把我老婆和儿媳妇都拜托给亲家,一同回到邻乡府院那边去住。我和儿子则四下循迹查找,我想着,那暗鬼的目标是我,肯定会故意留下线索,要我前去相会。”

“爷爷,”雪衣忽道:“您来我天衣门问案子,可不能说一半藏一半啊。”

老人停住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泄气道:“算了,算了,真没什么能瞒得过你。告诉你吧,我那回转锥轻易不出,出必伤人,且一般不会被人带走,那是因为,我在锥上炼有特制银毒。被这暗器射中的人,走不出二里地,便会觉得身子麻痹,栽倒在地不能动弹。是以,在二十年前,那些没有被我的暗器射中要害的人,只要我看清对方逃走的方向,总可以及时追上去,杀死对方,找回暗器,绝少给机会让对方逃脱。到二十年前我隐退之时,在这个世上,只有两枚我亲手制作的暗器未能取回,一枚是射在你师父身上的,另一枚就是射在二十年前那个要杀我的暗鬼身上。”

“呀,那现在,可多了一枚哦。”雪衣的眼神亮起来,冲老车做了个手势。老车当即明白,出院而去。

“这么说,现在噙剑姐姐该是已经晕迷在二里之内了?”青衣也明白过来,忍不住道:“这下可好了,待老车去抓着她,我定要去问个清楚,她一次又一次地跑来,到底想搞什么鬼。”

老人道:“门主,我这锥上炼有银毒之事,江湖上无人知晓,因为曾被我暗器击中的人,除了那暗鬼,都早已死光了。就算暗器未中要害,被打中的人也料不到,银毒发作,会令他晕迷一天一夜。适才,我不想讲给你听,也就是怕你们会去抓那个彩衣丫头,她跑不远的。你这天衣小院,地处荒僻,那个彩衣丫头为了藏身,一定是躲着人跑,待我同你说完案子,我就能循着方向去找到她,杀死后再取回暗器……敢问,门主你怎么知道我有藏私未讲的话呢?”

雪衣道:“爷爷,我并不知道师父与您在二十年前有何纠葛,师父留给我的回转锥,我曾细细检查过,除了做工稀罕些,并没发现别的异样,想来是银毒早已散尽。可刚才您说过,当年您拼着耗损元气,也要带走我师父,是不想让她无辜等死。又说过,回转锥只是射入了师父的手臂。我就猜啊,您的回转锥,一定还另有古怪。照说,以我师父的功力,绝不至于手臂受伤就有性命之忧,彼时那暗鬼已然逃走,就算师父晕过去,您取出暗器自己遁了便是,何必非要带着我师父一起走。”

“门主真是心细如发,心神如电。”老人表示服气,又问:“那,为什么要等到我说起四下循迹查找暗鬼时,门主才问我这藏私之事?”

“我原来以为,古怪之外是不是与那桩旧事的细节有关,您不主动说,师父又立誓保密,我自然不好明着问您。这会子却听到您说,您能凭着一枚二十年前使用过的旧暗器,四下循迹查找暗鬼,那就意味着,这古怪之处只与回转锥本身有关。我师父离世前,能把回转锥留给我,说明这枚暗器本身,并不在她承诺保密的范围之内,那我自然可以明着问您啦。”雪衣回答。

“服了,服了。”老人抚额,叹道:“跟门主说话,真是半点私都藏不得。也罢,老夫就来个竹筒倒豆子罢:当年,你师父承诺要保密的,确实只有那桩旧事的始末。这枚暗器是我送给你师父的,我当时便说过,不怕她拿给别人看,谁也猜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不用保密。”

“门主,让我把这独门暗器的秘密,痛痛快快都告诉你吧:被我的回转锥击中要害,银毒当即浸入内脏,那人一定很快就死。可如果没有击中要害,银毒只入肌肤,便只会令伤者麻痹栽倒。受伤那人若是知晓内情,赶在受伤当晚的子时前,将银片剜出来,便能无碍性命。”

“虽然剜出了我的回转锥,但由于我在银片上使用了内力机窍,银毒沾血,无法除尽,仍会浸染入肌肤,这一处剜开血肉的伤痕,终生无法痊愈。我记得很清楚,当年害我的那个暗鬼,是在脸上中了我的回转锥,他确实知道剜出我独门暗器的法子,若是当年逃走后未死,脸颊一侧,必会留下一块指甲大小的暗红印子,形状和我的回转锥差不多。”

“是以,这半年多来,老夫一直在四处查探脸上有暗红印记之人,以老夫遁地之能,无处不可进去详查,那暗鬼的脸上,留有这么明显的痕迹,总不可能无时无刻蒙着脸吧?想要躲过老夫的追踪,照理说,根本不可能。”

雪衣听着,表情却仿佛有些走神,思索着道:“这么说来,当年,爷爷您和我师父一定曾相处过……她也才会有机会,规劝您退隐。我师父定不知晓,回转锥上还有特制银毒,而且我师父的手臂上,从未见过有暗红印子。爷爷,师父中了您的回转锥,会晕迷一天一夜,那必是您解了她的银毒,她才能清醒过来。我师父一定以为,她晕迷是受那暗鬼的掌力重伤,您带着她遁走,还照顾她一天一夜,比起无意间伤到她的手臂,您救她是付出了更多,这才会坚持,说我天衣门欠您一次债,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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