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霞飞路是一条东西向的大道,它不仅是法租界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同时也是最豪华的居住区之一。
从杜美路与霞飞路的交汇处一直到霞飞路的最东端,这一整段都以住房为主,而能居住在这些地带的人,皆非富即贵。
时间快到八点,太阳已经爬上高天,俞季良一袭长袍,拎着自己的皮包,被下车的人连带着从电车上“夹”了下来。
他途中好几次想要挣扎回去,却都没能成功,因为这里就是他的目的地。
站在路边,看着再次驶离远去的电车,俞季良目光沉重,心事重重。
一个人高兴时,哪怕看着地上的狗屎,都会有舔一口的冲动,想看看那是不是巧克力,而当一个人烦闷时,即使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块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巧克力,他也只会觉得它是看着就烦的狗屎。
俞季良目光看了看附近那些精美豪华的建筑,还年轻的时候,他曾有过来这里买房定居的梦想,那时他每天站在这里时,整個人都是昂扬向上的。
俞季良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站在这里时,居然会有一种逃离这里的冲动。那些精美的建筑,此刻在他看来不再是让人向往的地方,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是侦察大队那条阴暗的,让人畏惧的走廊吧。
这段时间偶尔午夜梦回时,他总能梦到那条走廊,在梦里,他走进了那条走廊,并且看到了那个人的脸,那个被人拖着,在走廊上留下两条血痕的人的脸。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办砸了陈世襄交代的事,被对方抓进了那里,他不知道自己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最后变成了那个血肉模糊的样子。
这段时间,他过得可以说非常煎熬,每天早上看着女儿被陈世襄牵着离开时,他就有一种冲动,希望能赶快办完陈世襄交代的事情,从而赶快摆脱那人,让他离自己的家人远一些。
这些天,他不止一次期待这一天的赶快到来,而现在,这一天真的来了,但他却突然害怕了,他又不期待了。
昨天听到陈世襄说今天动手时,俞季良说不清楚自己当时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了。
但现在,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他去想七想八了。
沿着熟悉的道路来到冯家,熟练地跟门房打着招呼,他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方叔,以及还未出门的冯先生。
“冯先生。”见到冯绍昌,俞季良心头原本的紧张反倒是一下消失了,或许不是消失,而是被他下意识藏了起来。
“俞老师来啦。”见到俞季良,冯绍昌露出温和的笑容,他放下手头的报纸,站了起来。
冯绍昌手下并不是只有昌盛一个公司,他每天的事情很多。俞季良并不是每天来时都能见到他,有时冯绍昌早早地就去处理外面的事了。
“明志,还不快点过来见过老师!”冯绍昌对一旁正拿着一把木头剑“呼哈”个不停的二儿子招呼道。
冯明志今年才七岁,但身量已是不小,或许是因为从小吃得好,长得就跟个小牛犊似的,不仅身板厚实,精力也很旺盛。同样的,他的爱好也没有浪费他强壮的身板,这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小牛犊。
此刻见到俞季良,冯明志小脸一变,飞快地将手里的“宝剑”丢到一旁,然后小跑过来,很是正经得给俞季良行了一礼。
“老师好!”冯明志对自己这个家教老师还是有点怕的,这位俞老师跟那个日本人一点都不一样,说要打他手板就真的会打他手板,关键是自己的老爸老妈还会站在他那边。
冯明志在给自己老妈告过两次老师的状,每次都落得一个“丢了夫人还折兵”的结果后,就不敢再跟俞季良斗法了。
当然,这未尝没有他从老妈那里得知,自己老哥小时候也没少挨这位老师板子的原因。
别人都是打虎亲兄弟,他们却是被打亲兄弟。
俞季良跟冯绍昌交谈了几句,聊了聊冯明志的教学情况,就带着冯明志朝二楼而去,在二楼有一个专门用来上课的房间。
踏上楼梯时,俞季良默默数了一下台阶,并用力地踩了踩。他突然觉得这个台阶太过坚硬,太过陡了,人一旦滑倒,实在容易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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