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决?!!

陈世襄一直想要避免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并且找上了他。

这一刻,他的内心在颤抖,他的双手也想要随之颤抖,却被已经惊醒过来的陈世襄生生忍住。

他拿着公文的手顺势按在桌上,竭力按着,不让它表现出什么异样。

“我?”

陈世襄用尽全身力气去瞪大自己的双眼,以此来表现自己的震惊!

随即不待沈玉先细细观察他的的表情和眼神,陈世襄便快速摇起了脑袋,他要将心中不适宜在此刻表现的情绪全都甩出去。

“我不行我不行,表哥,你还是换个人吧!”陈世襄赶紧拒绝。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那么想抓红党吗?怎么,难道都是装的?”

沈玉先目光如一汪深潭,让人看不清底下都隐藏着什么。

“那倒不是,”陈世襄立刻否定,接着又道:

“但杀人和抓人能一样吗?!

“我娘生前信佛,舅娘她也信佛,我可不敢干杀生的事!”

陈世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并且搬出了自己老娘和表哥老娘为借口。

“不敢杀生,那你当初还赤手空拳活生生打死一个日本人?那时你可没说什么不敢杀生!”沈玉先眯眼看着他。

那不是为了制造退学的借口来投奔你吗……陈世襄在心头腹诽。

原身之所以在一个月前从湖南来上海投奔表哥沈玉先,就是因为在长沙打死了一个日本人,湖南他已经待不下去了,要想活命,就只能远走高飞,来投奔据说在上海混得不错的表哥。

当然,这只是这件事表面的样子,真正的情况是组织特意计划安排的这件事,为的就是让他有合理的借口来上海投奔表哥沈玉先,且不引起特务处的怀疑。

“表哥,这能一样吗!日本人那还算是人吗?

“他们连畜生都不如,杀了心里也不觉得膈应,反而爽利,这是积阴德,死了之后阎王爷都得对我说‘干得漂亮’的!”

“红党也一样!”沈玉先收起了笑容,板着脸,重声强调。

“那……毕竟也是中国人嘛……”陈世襄一脸委屈,语气弱了几分。

吼什么嘛!

我可是你最忠实的亲表弟!

“妨碍国家统一,阻碍国家发展,不顾大局,就算是中国人,也是中国的罪人,死不足惜!

“你以后要是还想在特务处干,就把你这一套收起来!

“特务处不需要悲天悯人,连个罪人都不敢杀的幼稚大学生!”沈玉先表情很严肃,话说得也很重。

陈世襄似乎被沈玉先那句“幼稚的大学生”给刺激到了,他脸色立马涨红,梗着脖子,像只愤怒打鸣得公鸡一样扬起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谁说我幼稚了,谁说我不敢杀人了!杀就杀!小爷我正好拿他练练枪法!”

小爷,这是小时候听说书听来的词,那时陈世襄练武,胸中也有一个大侠梦,时不时就跟看不惯的小东西们打架,那时他就喜欢自称小爷。

后来年岁渐大,读书明礼,有了羞耻心,便主动丢了这个自称。

此刻他连“小爷”都说了出来,可见是有多么的愤怒。

只是他这一句嚣张跋扈中带点可爱的“小爷”,倒是一下子把沈玉先给弄得不会了。

小时候他们兄弟两人也没少掐架,表弟功夫练的好些,他打不过,每每被揍趴在地,每到这时,这小子便会张狂地骑在他身上自称小爷。

为这事,这小子没少被姨妈胖揍。

一句“小爷”,将沈玉先的心神带回了往昔,回过神来后,沈玉先看着表弟的目光变得复杂几分……或许……自己真的误会表弟了。

红党内部组织纪律颇为严苛,严于律己,表面功夫做的很足,因此才在骗那些天真的大学生时,无往不利。

但表弟从小就是个性格恶劣,擅长拳打老幼,脚踢妇弱的人,红党怎么可能要他呢,他又怎么可能受得了红党那些条条框框呢!

在童年感情的绑架下,沈玉先陷入惭愧和反思中……是不是这段时间太过不顺,搞得自己有点魔怔了?

虽然反思,但沈玉先还是没改变让陈世襄亲自执行枪决的想法。

只有表弟亲自执行对方成仁的枪决,他才能彻底放心,不再怀疑表弟。

而且这也是为了表弟好,表弟这样做了,在区里,在处座那里,才会真正得到信任,才能在特务处获得一份前途。

看着红着眼,作愤怒公鸡状的表弟,沈玉先表情变得柔和几分。

“行了,别气了,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既然在特务处,那这一关就是你早晚都要经历的,你不想杀人,人却不会不想杀你!

“这种事,越早经历越好,免得哪天让自己的心软害死了你自己。”

陈世襄依旧梗着脖子,一脸的忿忿之色。

“行了行了,你别在我这里哭鼻子啊,我可丢不起这人,赶紧出去,自己准备准备。

“明天执行枪决,你别到时候吓得尿裤子丢我的人。”沈玉先见软和话不管用,立马用言语刺激。

“谁哭鼻子了!”陈世襄立马抬手擦了擦微红的眼眶。

“还有,谁丢你的人了!

“我可从没跟人说过你是我表哥!我有今天,靠的都是我自己!”陈世襄颇为不要脸地说道。

“行行行,靠的是你自己,出去吧出去吧,记得把方成仁的档案给送到档案室去。”

陈世襄转身出了办公室,把门关上的一瞬间,他脸上的不忿之色瞬间沉淀,取而代之的是沉重,是不知所措。

怎么办?

陈世襄在心头问自己,却怎么也给不出一个答案。

回到自己的办公位,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文件袋来,陈世襄看着文件袋默默出神。

良久,他有了动静,拿起桌上的那份文件,径直出了办公室。

再次走进阴暗的走廊,和上次进来时即将和渔夫接头的期待和兴奋相比,这次陈世襄面如死水,心情低沉。

站在铁门前,听着锁孔里传出的“咔哒”声,陈世襄深吸一口气,收拾了自己沉重的表情,推门而进。

方成仁依旧靠坐着墙壁,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变化,看到来人是陈世襄,表情才略微生动了几分,在向陈世襄确定外面没人后,他立马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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