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王玦。
见他由婆子侍候着卸下身上厚重的斗篷,抬眼望着屋内的人儿,忽地见了个陌生的面庞,只眉头上挑。
堂上的两人皆是一怔,随后王卫氏便下去迎了他上坐,自个儿去了下头的罗汉大椅上坐了。
孙氏是个心眼儿多的,见这人便是水烟的舅父王玦了,忙冲他迎着满脸的笑:“舅家老爷来的正是时候了!”
王玦接了卫妈妈刚沏好的茶,不慌不忙的撇了沫子,抬眸正对上孙氏的笑:“孙大娘子是稀客啊,是这几日沈家后院得闲了?”
见王玦咧着嘴角,去吃了口茶,这会子一双眼只盯着茶面儿上浮动的叶子上了,也不瞧她。
孙氏面上笑容滞滞,随后又咯咯的笑着:“这不是听着烟姐儿在么,这会儿想着来见见她,顺道儿接了她回去。”
孙氏并没有拐弯抹角的,而是直引入正题,面上始终露着笑,这笑入耳如铜铃声般的,不禁叫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王玦只皱了眉,抬眸去看她,忽地目光瞥过堂下的王卫氏,见她斜睨着孙氏,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手上正拿着小铜箸儿捣手炉里的灰,许是力道用得大,那灰撒了一身也不知。
王玦不觉心下发笑,故清了清嗓,那王卫氏才缓过神儿来,只接连眨了几眼,才发现身上铺着灰了,只拿了帕子来掸。
“你说这姐儿来京都了也不晓得知会一声儿,倒显得家里不关心了。”孙氏见他久久未语,只继续开了口。
“烟姐儿才来不久,想着叫她安置下来再去沈府通知也不迟。”王玦语气淡淡地。
“如此说的,还想着姐儿长期住下不成?究竟是外姓人家的,舅家这层关系可打着好几道弯儿呢,姐儿若依言住下了,那怕是要叫旁家在背后议论的。”孙氏好言好语的说着,只眼中含笑的看着王玦。
“我王家心疼外甥女,叫她在家里住着反倒给旁家落了话柄,那你沈家呢?姑娘又没个错处,就将人打发在了老宅,这倒不怕人笑话了?”王卫氏性子急,看不惯孙氏这套儿,没等着王玦开口,便冷笑一声儿,没好气道。
王玦闻言,只偏头去看她,到嘴边儿的话被闹了这么一出,倒是不知怎的开口了。
“舅家娘子也只会拿着青州老宅来说事儿了,谁知是不是在姐儿面前也是这般的挑拨呢!”孙氏被她的语气噎住,只冷冷的掀唇一笑。
“大娘子可别误会了,她性子是个急的,且知大伙儿都是为着烟姐儿好,眼下倒还是要看烟姐儿的意思。”王玦将手掌撑于膝上,面上浮出抹笑来。
王卫氏见主君发了话,自不好在出言驳他的面子,只面上依旧挂不上笑,语气不咸不淡道:“倒也不是拿着青州老宅的事儿不放,只是这事儿本就是个不妥的,我家也不是故意藏着姐儿不让她回去,横竖也就咽不下这气,想替姐儿要个说法,不然便不会叫你家不明不白的接回去。”
“嗳哟,接自个儿的闺女也要给什么说法了,这话好似我刻薄了烟姐儿似的。”孙氏语气上挑,冷冷的笑着。
王卫氏这会子心绪放整理了下来,却又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下便又觉得不爽快:“如此这般的,叫我怎放心姐儿回去?终归不是自个儿身上掉下的肉,甭拿闺女说事儿,谁知会不会叫人再欺负了去?不如叫她在舅家安心住了,我家只当个亲闺女养,旁家姑娘有的,我家一概不少姐儿的。”
依王卫氏话里的意思,横竖是要叫孙氏说一句服软的话,孙氏是个心气儿高的,哪肯与她赔不是,只冷哼一声儿,漫不经心的呷了口茶,用帕子拭了嘴角。
“不管你家同不同意,这烟姐儿我今儿定是要带走的,不为着你家背后怎的议论,我就是为着老祖宗,为着沈家的颜面也不会叫她再在这地儿多留一时,如今若为着这点子事儿把亲戚关系做绝了,两家面上都挂不住。”
这话儿并不是没理儿。
如今生活在京都,谁家不是靠着面子过活的?
孙氏也就是吃准了王家在朝廷势力微薄,若想在朝中站稳脚跟,横竖将来是要靠着沈家来帮衬的,才拿了这话来堵了王家人的嘴,胁迫着王家放人。
听了这话,其余两人相看了一眼,王玦面上冷笑,而王卫氏怎的听不出这话的用意?见她面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手上紧握着帕子,指节用力,将那方绸布扯出了丝丝缕缕的线。
“这阵儿舅家的二郎逊哥儿不是还在那贡院儿里头么,赶巧儿我来接了姐儿回去,且不能叫舅家为着姐儿的事分心不是?”孙氏扫了王卫氏一眼,只拢了拢袖口,面上浮出浅浅淡淡的笑,只漫不经心道。
王卫氏心想着,逊哥儿在那贡院里头,倒碍着什么事儿了?只是这些子天为着家中琐事,倒也没管得上那许多了,便想着解决了这事儿,便去庙里烧香与他多拜上一拜,好叫他一举高中。
想罢,只挪了身子,不咸不淡道:“逊哥儿只管考他的,没家里的事儿,何来分心一说?你不过是自个儿整了套说辞来哄罢了。”
孙氏见王卫氏面上不好,有偏头去打量王玦,见他并无话要说,只将手抵在太阳穴,唇齿紧闭着。
她又淡淡挑眉一笑,只转了话锋,柔柔的打量着王卫氏:“不说这个,且说我家烟姐儿上头老辈儿都在,也不能养在旁家不是?只将她接回去,家里总是好生待她,姊姊妹妹的得了一处,也不觉着寂寞。”
王卫氏冷冷一笑:“姊妹多也不是甚益事儿,且多时未见着面儿了倒也未必容得下。”
话音刚落了,便听到王玦一声儿轻咳,王卫氏下意识瞥了王玦一眼,见他面上已然不好,心里虽不服气,但面上却只好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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