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弼手里的人马,是被船只锁住了,一旦再入大江,你奈他何?
金贼箭技不错,若借机蹿到上游。
以火箭攻你船队,陆上金贼随船掩杀,你可能活?
我有十八万人,再檄文天下,招天下义军前来夺宗弼宝船。
只要你这贼配军能困住宗弼月余,天下兵马齐聚黄天荡。
用血也得淹死宗弼的东路军!”
杨夫子一席话,说的韩世忠脸色大变、大汗淋漓。
无论是老灌河故道,还是上游火攻,陆上掩杀,都是他的软肋,这孱儒还真是知兵。
心神惊惧之下,韩太尉也变了闭口葫芦,两个女人一个含泪、一个含恨。
帷幕之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哎!
这就对了,杨夫子说了与你这贼配军讲讲道理。
你看,道理还是有的吧?
要不要杨夫子与你讲讲天下大势啊?”
慑住韩世忠仅仅是开端而已,事情该怎么走,是个什么结果。
杨夫子心里也抓瞎呢。
只是不敢表露出来,作为谋主,最紧要的就是装好智珠在握的模样。
说不定自信的样子,可以感化韩太尉做出什么非常之举呢。
“以宗弼劫掠之宝,诱天下乱匪浪战黄天荡。
计策不错!
如若宗弼以船上宝货勾连乱匪,江南岂不荼蘼?”
事有两面,压下心中惊惧,韩世忠紧盯对面的杨家小儒。
此子野心、本领、文采俱有。
堪比不远的范相公、王相公。
范王虽是一时人杰,但也是历经朝堂磋磨才成就威名。
威名虽有,但成事却差了许多。
这杨家小儒听话语,想做那革鼎人物,倒是可惜了如此人才。
小小年纪,怎生斗得过那些积年老吏?
“十八万流民尽在我手,宗弼敢做,必然是鸡飞蛋打的局面。
江南荼蘼?
不打掉宗弼的东路军,朝野便不能一心抗敌。
我乃东华门外好儿郎,自有庇护。
宗弼、挞懒、娄室,俱是一时猛将,兵锋之下当着披靡。
如今两淮凌乱,淮南东路一马平川,足够贼骑纵马所用。
金贼据淮东望江南,韩太尉不免要东挡西杀,不怕有所闪失吗?”
韩世忠是从西军一步步爬上来的,不是幸进之辈。
杨博斟酌话语,想要说服韩世忠,手段无非‘立身’二字。
命都没了,算计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好!
咱与你军粮、过江船只。
只是需要你这小儒自行上书言志。
某这边有快船、快马,三五日间,行在必有回复。”
困住了完颜宗弼的东路主力,韩世忠这边也好似咬上了王八。
处处掣肘不说,唯恐宗弼弃船上岸。
几万精锐加上签军青壮,共十余万人之众,令人投鼠忌器。
想到陆上有个垫背的,对于水军而言也不是坏事儿。
只是这责任要划分清楚。
文人的事情,还得文人自己解决。
“好!
军粮与杨夫子运抵老灌河故道左近。
船只要多,只怕流民一动,宗弼、挞懒也要随之而动。
李娘子,杨夫子右臂不便,可能代笔否?”
两人达成协议,有了韩世忠的这条线,还能联系上赵苟爷的行在。
杨博也在默默的算计着,上书言志,这是韩太尉在甩锅。
只要自己的上书到了韩世忠的手里。
流民渡江作乱与否,都是他匪首杨某的责任了。
不乱,还是大宋好儿郎杨博杨少安。
乱了,那就是致使江南荼蘼的匪首杨某。
杨博问及李易安,韩世忠也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椅子上。
对于官宦的未亡人,对于家族凋落的李易安,韩太尉视若草芥。
唯有巾帼梁红玉怒视杨夫子,而且不时怜悯的望着李易安。
如今世道,女子若失了庇护,当真是贱如草芥。
“再做一阙,我便许了你。”
韩世忠的态度明确,上船已经是优待。
追及行在,恐怕结果如是。
军中不可多待,但‘颁金’非议不平复,她也心有不甘。
被杨夫子一首半阙,撕开心中伤痛。
细听他与韩太尉的问对,心里又有了新的主张。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
二百年来伤国步,三千里外吊民残。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
外虏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
此诗就附在上书之上,杨夫子与朝野诸君共勉。”
再剽一首临终诗,虽说多少有些不吉利,但老成持重满满。
正可以打脸文臣士大夫,这两天想到那些个牲口,杨博就有些心气不顺。
“杨夫子莫要恃才戏耍……”
杨夫子一首临终诗,听的韩世忠夫妇频频点头,气势这东西是藏不住的。
李中堂裱糊一国多年,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纵横挥阖的气势,不输文采大家的。
只有李易安是同道中人,听出杨夫子的诗词过于沧桑,好似剽改于前人。
只是两首半阙,俱是才情横溢的好诗词。
前人所做必然流传,只能叹一句杨夫子少年老成了。
“也罢!
再送你一阙咏梅。
斯人已逝,莫要流连,人生几度秋凉,世事一场大梦。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次杨夫子剽改的颇为贴合李易安的心境,想及种种,只能无奈一叹。
“亡夫有‘颁金’非议,杨夫子可能平复?”
将心中无奈诉诸面前的小人儿,李易安也是耗尽心气。
跌坐在地,说不出的悲苦落寞。
“弃城而走,惊惧致死,颁金非议,又算得了什么?
建康府的凄惨,韩太尉亲历,此事还是不要为难自家了。”
铲事儿,也要分人,对于李易安的亡夫,杨博不怎么看的上。
虽说大溜儿如此,但文人的风骨何在?
翻案昭雪,他身上没有任何的冤屈。
比之建康府的残民,他已经算是善终了。
“之前咱劝你在军中,续上断弦,你这女子不识咱的好心。
若是让建康残民知悉你在军中,撕碎吃下去都不解恨。
你且从了杨家小儒,或许事有转机。”
对韩世忠而言,李易安是草芥,而且还是他瞧不上的草芥。
不是梁氏护着,早就送去笼络下属了。
在军中谋算,这女子也是不知军中险恶。
“易安,你与少安,也是一时俊杰了,且从了……”
梁红玉算是懂词的,略一思索之后,又觉得杨家小儒没什么恶意。
且女子留在军中,很是不妥。
虽说心有疑虑,但也只能劝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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