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荣公主嫁到到北狄,这一路上是带了御医的,毕竟路途遥远,作为和亲之用的尊贵公主,万不能出任何出任何差错。

陪嫁里面,还很有几大箱药材,先还不觉什么,现在裕荣才知道这些药材的重要,人吃五谷杂粮,少有不病的,她力气没有北狄王大,吃的饭也没有他多,在他的地盘也兴不起太大风浪,但是她可以跟他比谁活得长。

等她的丈夫两脚一蹬,她就是北狄明媒正娶的王太后,辈分搁在那儿,没准还能回大昭来荣养。

裕荣公主的生母去的早,尽管她是大公主,无人敢薄待她,可是毕竟少了生母的贴心关爱,如果她娘还在世,一定会事无巨细的打听清楚,分辨给她听,替她想办法拿主意,也会跟她细细备齐一干可能和不可能用到的用品,确保没有遗漏。

但毕竟是没娘的孩子,皇帝操心国家大事,不会对她太细致,这些话居然还是宿敌张纤告诉她的。

裕荣下午才抵达建安,第二日清晨就要动身,晚膳过后赶紧派人在当地采购药材,就怕陪嫁里的药材还不尽够,估计到了下一个城镇还会继续采购,她现在对她的小命可是看得比什么都重。

裕荣自婚期定下开始,一直郁郁寡欢,觉得这辈子算是完了,百事不上心,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也没用心打听北狄那边的情况,经张纤一提醒,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阳光,决定路上招个护送的北狄人过来问问,那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情况。

第二日,队伍出发,张纤昨夜被强留在裕荣公主的小院,清晨更被挟持上了公主的马车,跟着送亲队伍出城。

“你该不会是要绑架我吧。”张纤跪坐在车厢的一个角落,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脸上还挂着大大两个黑眼圈,显然昨夜被折磨得睡眠严重不足。

裕荣抱着一只锦盒,锦盒里就是那那只小兔,裕荣还认真的给它们盖上了一方锦帕当被子,两只小兔努力的从帕子里面拱出来,当它们真的拱出来,裕荣又不厌其烦的给它们再次盖上。

“我不会原谅你的!”裕荣看也不看张纤,显然她的气还没消。

“我知道,你说了很多遍了,我也说了,我不在乎,我们两个想要化敌为友真是无稽之谈,而我居然出了一个这么愚蠢的主意。”张纤嫌恶道:“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我的名声可就毁了。”

“你还有名声可言吗?谁不知道郡主张纤,那可是自以为是,妄自尊大,寡廉鲜耻的代名词。”裕荣哼了一声,把手指伸到一只小兔的下巴上给它挠痒痒。

“不过这么多罪名里,可没有愚蠢这一项。”

“现在有了。”裕荣瞪了张纤一眼,道:“当人们知道,昭荣郡主张纤落魄到向本宫乞和,受到本宫讥讽的时候。”

“乞和?”张纤抗议裕荣玩文字游戏:“怎么会是乞和?虽然是我提出的……真不明白,你都要离开大昭了,我干嘛还要跟你和解,一定是因为先头吃的豆糕没有消化,一定是这样,平民的食物不知道会不会含有什么毒素都说不定的。“

豆糕躺着也中枪。

“那就是乞和,别说你没有那种想要先和我化敌为友,然后再说服我为你写信回安阳的企图。”

裕荣把张纤看透了,她唇角讽刺的翘起:“张纤你就承认吧,你已经输了。”努努嘴,又道:“要是安阳城那些以前跟你打交道的小姐们,知道你现在多么落魄,一定会悔恨当初曾与你为伍。”

“……”张纤大有虎落平阳,游龙困水之饮恨。

“不过,看在你是最后送本宫一程的人的份上,本宫没准可以保持缄默。”裕荣狡猾的道。

张纤捕捉到了一丝讯息,讶异道:“也就是说,你绑架我,为的就是让我再送你一程?”

突然发现许久不见,裕荣公主的表达方式疑似别扭了许多,你要我送就直接说吗,何必搞得跟绑架似地。

“虽然你害死了本宫的小玉。”裕荣公主把锦盒抱在怀里,微微一笑,一派淡然的做派:“但是就算毒哑你,再在沿途经过的时候,把你卖到某个深山老林子里给当地人当媳妇……小玉也活不过来,所以你放心,本宫不会那样对你。”

裕荣公主,虽然你的表情就像化外高僧那么淡然,可是如果你的声音不要那么咬牙切齿就更加完美了。

“本宫会把你带到城外三十里,放你自己走回城里,虽然脚程辛苦了点,也算是全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张纤回味了半晌,终于道:“公主你真是太善良。”尤其后面的决定跟前面的想法比起来,委实善良太多太多了。

张纤也许体会不到,从某种意义上,她代表了裕荣公主平生一部分回忆(尽管不是最好的那部分),在这种即将离开故土的时刻,她前来求见,对于裕荣公主的心理上,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慰藉,完全可以用他乡遇故知这话来形容。

裕荣承受的,是生活从此被剥离的痛苦,裕荣不放她,不是不放她,而舍不得放开过去种种的记忆,但是这种话,身为一个公主,裕荣是说不出口的。

“裕荣……”张纤突然道:“……你是不是,嗯,唔,舍不得我?”

裕荣一顿,抬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她,尖声道:“建安的生活,难不成真的让你变傻了?”

“嗯,这种目光,还有这种刻薄的话……”张纤眨了眨眼,道:“我是不会相信的,掩饰总比表达真实的感情容易,我知道的。”

“不要装作很了解本宫一样,你这种酸得绉牙的话别指望打动我!”裕荣公主似乎略有些激动,她很快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平静下来,恢复仪态。

“虽然你是裕荣,可我是张纤。”张纤道,这世上没有比敌人的了解来得更加深刻的了解了。

裕荣瞪了张纤一眼。

“你不用承认,因为我也不会承认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觉得很,嗯,很,嗯,有点开心。”张纤看了裕荣一眼,道:“你知道的,这些事我们都不用说出来的。”

裕荣会舍不得她,她想到这个的时候也有些惊讶,可是裕荣跟她说话时候的语气和神情,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那么生动,那么开心。而眼神转过去的一霎,又显得那么落寞。

听着马车外车轮轱辘的轧轧声,裕荣放下怀里的锦盒,侧过头去。

车厢里一阵沉默,过了许久,裕荣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张纤,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

“你是公主,实至名归的天之娇女,你这样说未免太虚伪了吧。”

“我说的是真的,那些尽是虚的,我羡慕你的是,你虽然没有父亲,但有母亲疼爱。”

“裕荣,魏夫人虽然去的早,但是你有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做父亲,他给了你所有女儿能够得到的最高身份,你又可知,你未尝不是他人羡慕的对象呢?”

“你也羡慕我?”裕荣回头看了张纤一眼。

“我只知道,我生辰的时候,最不想要请的客人就是你,就算我是郡主,但凡你再的场合,你就为主,我为次,我结交的那些大家小姐们,你知道我要花好大的力才能收服她们,而你只要跟人家说一句话,都会让她们受宠若惊,趋之若鹜,你说,这公平吗?”张纤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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