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种心有余悸的不安感, 但它比上次要轻微得多。而上次的感觉对夏琛来说难以忘怀,它就像是被子弹击中了心脏,虽没有真实中枪的疼痛,却给胸口带来了麻痹和痉挛。即便只有稍纵即逝的一瞬,但说不出的心慌和不安感足足持续了好几天才消散。

夏琛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夏熙。

因为对方就住在他心里最深的角落, 如一小簇徐徐燃烧且永久不熄的火苗, 牵痛又温柔的摇曳。可那个时候联盟军团即将召开会议, 他身为理事兼师长,一步也离不开。而如今整个军团转移到了其他帝国,离德城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 想去偷看弟弟一眼也变得更加困难,甚至不能贸然联系他。

如果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那么出于利益需要,各联邦州之间也会出现时而对抗时而协作的局面。可联盟军团和各联邦州不会出现利益一致的时候, 因为他们是完全对立的,——联盟军团的目的就是毁灭所有联邦州, 结束辰光帝国散乱的局面。

夏琛忍不住坐起来, 习惯性地摸着枕边的怀表,一点点稳下心神, 然后下了床, 望向窗外的夜空。外面的星星很璀璨, 他眼里却看不到漫天繁星,只看得到弟弟的脸。

他是真的很想他。

可此刻有关对方的一切都遥不可及,只有思念寸步不离。所幸还有回忆可以相依, 夏琛忍不住回想起从小到大曾和弟弟相处的点点滴滴。

想着他小时候板着一张包子脸闹脾气的样子,想着他高兴的时候弯起眼睛冲他笑的样子,长大以后穿着白衬衫玉树临风的站着的样子。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晚上和弟弟在车站分别,他最后透过车窗回望,看见对方的身影随着列车的开动而越来越远。

纤细单薄的就像一颗从天上掉落的小水珠,一不留神就会随风消散。汹涌的心疼那一刻几乎将夏琛击垮,想砸开车窗飞奔回去把那颗小水珠捡起来,从此妥善安放贴身保管,不让它被磕碰被风干或遭遇任何危险。

但不能了。

命运已将他带向了远方,一别就是许多年。

所幸亲情的美好就在于它的长久和深远,它不像爱情那样浓烈却具有时效性,也不像友情那样需要共同的需求和利益,它就存在于生命和血脉里,和其它所有感情都不一样,永远不会消失,也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或距离的阻隔而淡化或褪却。

夏琛就那样站在原地沉默地待了很久,直到因夜风而引发了咳嗽,一时间弯下腰越咳越厉害,怎么也压制不住。没过多久,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并伴随着一道低问:“宋理事,您没事吧?”

其实夏琛的咳声并不大,但他们如今是在向偏远地区转移的途中,当晚借宿的房屋比较简陋,一点也不隔音。问话的则是和夏琛同一批加入联盟军团的向九,也是盟内鲜少的一名女同志,可她的见识和眼界并不亚于男人,还懂得很多医学护理方面的知识,是个独立自主且让人欣赏的新式女性。

得到夏琛没事的回答后,向九仍然坚持提药箱进来,“宋理事,您的伤口正处于重要的愈合阶段,今天又忙着赶路没有换药,还是检查一下是否裂开比较妥当。”

于是夏琛最终在她的坚持下脱了上衣,露出腹部微微渗血的纱布。

他平日里看起来削瘦而文雅,但脱掉衣服后会发现身上该有的肌肉一块也不少,充满了坚韧的力量。向九明明在之前帮他包扎时已经看过这些肌肉,耳根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微红,所幸灯光昏暗,无人能察觉出来。

她暗恋对方很久了。

夏琛学识丰富,内心强大而成熟,有高远的理想并愿意为之付出和牺牲,本就是她最欣赏的类型。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拥有很强的能力,但完全不像其他去外留学回来的人那样自大自傲或哗众取众,性格竟异常的温柔谦逊,安静内敛。

这样的温柔最是惑人,向九早已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她定下神,准备认真将夏琛裂开的伤口重新处理一遍,却在转头取纱布的时候再一次看到了放于枕下的怀表,心神竟又乱了乱。

那块怀表是夏琛日日随身携带的,除了洗浴和睡觉,很少见他拿下来。而向九实在忍不住好奇,曾趁着他受伤昏睡偷偷打开过,发现里头没有表盘的那一侧竟镶嵌了一张照片,很细致的按照表盖的尺寸修剪成正圆。

照片上立着一个身穿风衣的侧影,因为对方并没有正脸看向镜头,所以有点像是偷拍。也因为是侧影,加上年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她竟有点分不出对方究竟是男是女,唯一的影响便是对方连一个侧脸都生得如此完美。

而拍照的画面正好定格在对方露出笑颜的这一刻,——照片中的那个少年人扬眉一笑,连他背后的花草树木和白云蓝天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鲜艳。在照片的最下面,则写了两个轻淡到几不可见的字:吾爱。

夏琛当年离开德诚投身于组建联盟军团的事业时,随身行李非常简单,几乎什么都没带,只怀揣了这块表。表侧的金粉已经磨损,不知摩挲过多少遍。

向九瞬间心痛又不甘。虽然吾爱两字不是爱人的专属,也可用于家人或密友,但向九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直觉认定它不是这么简单。她一直知道夏琛胸怀大业,无心于儿女私情,所以只默默暗恋而不敢表明,却从没想过对方早就心有所爱。

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就被他小心的放在这块怀表里,被他深藏在心口,被他日日摩挲,被他时刻惦念,而她只能等在一边,甚至连开口询问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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