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进了花园,沈犹龙原本还要与那些士绅叙话一番,却远远看到门前有一老者拱手迎候,当即快步走了过去,温言说道:“哎呀,子集兄,怎劳烦你在这里等待,实在是沈某失礼失敬啊。”
“老父母哪里的话。”陈子壮当即握住了沈犹龙的手说道:“自总督大人来到我岭南,岭南局势安稳,市面繁荣,老朽本该主动拜访,却因为体虚年老,身体不如从前,才是失了礼数,这一次是广东士绅同道十数人一起,才敢相邀。大人来到,我南园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陈子壮不过五十岁,鹤发童颜,这些年致仕在家,少了朝堂的勾心斗角,精神气却是好了不少,完全没有他自称的年老体虚。
二人一边说着,陈子壮拉起沈犹龙的手,进入了红楼正堂,而花园里的士绅也是随即进入,近二十人,站了满满一屋子,倒不是这正堂小,而是堂内还摆着五张桌子,占据了大半空间。
陈子壮拉着沈犹龙到了居中一张桌前,原本是要坐下的,却见他身后还跟着三人,只有海述祖是本地人,他是认识的,而那儒雅文士,虽然没见过,但陈子壮也能猜出来,是沈犹龙的幕宾赵文及,倒是李肇基这个年轻人,完全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哎呀,不想怠慢了客人,请大人介绍一二啊。”陈子壮连忙说道。
沈犹龙笑呵呵的说:“海忠介公家的嫡孙海述祖,大家应该都认得,这位是沈某在官场倚重的赵文及赵先生,多年好友了。”
众人多见过这二人,至少听过其名字,纷纷抱拳,或称幸会,或言久仰,相互熟络起来。
沈犹龙却是着重介绍了李肇基,说道:“这后生,你们或许没见过,却也听得其大名,前些时日,协助陈总旗在外伶仃岛救出数千被掳百姓的义商李肇基,便是他了。
别看肇基年轻些,却是交友广阔,天南海北都是去过,吃得江北面,喝了松江水,很是不凡呀。”
众人眼见沈犹龙如此热情介绍,也都听说过李肇基的义名,纷纷称赞其豪杰英雄,而李肇基也觉的沈犹龙有些意思。
说起来,自己在沈犹龙这边的身份,应该是海述祖的表弟兼合伙人,而到了这南园,沈犹龙对这一节统统不提,反而将自己视为后生晚辈介绍,倒是平白提升了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吃得江北面,喝了松江水那句话,完全就是在暗示众人,他沈犹龙在松江时就与自己相熟。
眼见如此,李肇基也顺杆爬,很有眼力见的说:“晚辈哪里敢得诸位大人先生这般夸赞,晚辈资质平庸,全仰赖总督大人教诲,才有今日,不敢,万万不敢。”
众人又说李肇基谦虚,更是心里坐实了这青年与沈犹龙关系匪浅,称赞个没完,人群一拥而上,把海述祖挤到了后面,而在安排座位的时候,李肇基被安排与沈犹龙、陈子壮同席,倒是海述祖只能屈居末席去了。
陈子壮以地主之礼,举杯表示欢迎,众人喝完,婢女们流水一般送上各色菜肴,而堂下一班的戏曲班子也开始吹拉弹唱,一时间席上呼朋唤友,好不热闹,劝酒之声络绎不绝。
李肇基应付着这些广东的场面人,心道这前戏做的十足。
他却不知道,沈犹龙与陈子壮二人在暗自交锋。
按理说,所来宾客都是知道,今日这场宴会,就是为两广总督衙门筹措饷银的,为了避免沈犹龙把大家召去总督府逼捐助饷,所谓南园十二子广邀广东士绅联合一起,请了总督来,占据了主动权。
但饶是如此,也不是上来就谈正事的,陈子壮顾左右耳,而沈犹龙则是沉稳招架,谁也不把正事率先说出来。
陈子壮摆明了是要堕一下沈犹龙的威风,非要他亲自开口,当着列席众人面的恳求才行,而沈犹龙正是懂这个道理,故意拖延。
“这老匹夫,当真是脸皮厚。”李肇基一开始也没有发觉什么,还以为是士绅都是耕读传家,不好当众言钱,但大半个时辰过去,说的还是鸡毛蒜皮的无聊事,渐渐也就明白了个大概,心里骂道。
要说这陈子壮,在崇祯一朝也不出名,但却是后世广东一省抵抗清军入侵的旗帜性人物,是岭南三忠之一,李肇基昨日听说是陈子壮邀请,还想着这位后世有名的忠臣还不慷慨陈词,行为国为民之大义。
谁曾想,竟然也是自私自利的明朝士大夫。
“果然,死了的士大夫,才是好士大夫。”李肇基眼见这群人个个冠冕堂皇,心里补了一句。
陈子壮身为主家,自然占尽天时地利,终究还是沈犹龙败下阵来,酒过三巡,沈犹龙放下了筷子,选择认输这一遭,主动说道:“列位,今日你我相距,是本地文坛是盛事,但却不知道下一次在何时,亦不知有没有下一次。”
众人心里早就有所准备,知道沈犹龙要谈捐输之事,全都静了下来,听沈犹龙说,他们不说话,因为一切都由陈子壮这位士绅代表打理,陈子壮笑着给沈犹龙添酒一杯说道:“大人何出此言,您为官忠俭,为人仁厚,泽被岭南,本地士绅和朝廷官员都看在眼里,日后必福报,将来必将前程远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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