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一路进得屋里来,一路念叨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屋子内像蚂蚁似的转个不停。

赵祺坐在榻上温柔看着她,并不出声打断,静静等她开口。

屋内陈设简单,只放了些日常用具,大件的除了眼前这短塌和内里青帐床铺、一橱柜子再无其他。

阿蛮全无深夜进男子屋子的避忌,她与赵祺自小一起长大,又经历了风雨,虽不是亲生兄妹,但也情同兄妹,平日里诸事皆要与他商量。

等阿蛮慢慢平定了心绪,才沿着短塌坐下打算与赵祺说今日发生之事。

“你猜我今日见着了谁?”

阿蛮一脸神秘,一双细白的手臂撑着短塌上的茶几,身子前倾靠近男子,圆圆的杏眼湿漉漉的像只小狗,印着男子笑望着她的温柔面容。

“谁?许久不来卖糖那阿婆?”赵祺这时却转了头,翻着手上书页故意问道。

“赵祺!”阿蛮听了忽地手臂一收,细眉一拧,扭了头扁着嘴有些生气。

平日里她是喜欢那卖糖的阿婆做的桂花糖,有旧时故乡的味道,但今日之事怎能和此相提并论!

但以她对赵祺的熟悉,也知道赵祺故意逗她。

又见他只是看书不看自己,于是收了作态,侧头翘起下巴,卖起了关子:“我见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男人。”

“哪个男人能比我重要?”赵祺这时倒是看她了,双眸含笑戏谑说道。

话里多少有几份真心,只是面前这个不开窍的丫头一点儿也不知道。

“别贫!”阿蛮突然肃了脸色,语气略带冷硬,一字一句道:“我,见到了惇王世子。”

她定定的看了赵祺一会,又突然得意地笑得身子轻颤,连眼底都冒着些晶莹:“呵呵呵,真是不枉我用尽心思接近廖灵雁。”

原来阿蛮本名向泠,乃黔中高坡苗夷向九常之女,寿春元年皇帝下令平苗之时,她才六岁,刚记事的年纪。

那时她被母亲支使,与邻家赵萤赵祺兄妹下山去镇上买些日用之物,因着玩过了时候便留宿镇中躲过一劫。

次日回得寨中见到父母皆亡,上下无一活口,心中害怕便与同样失去双亲的赵氏兄妹下山避祸。

后来因为有官兵搜遍高坡一带寻找残余,年幼的自己便跟着赵氏兄妹逃离了黔中。

她们三人一路向东,没有方向,只知跑的越远越好。

一路上受尽折磨,穷困潦倒之时还同狗争过吃食。

春末之时误打误撞到了江宁府,以为此处富庶总有容人之处。

却不想因为此处是天子留都,户籍管理严格,三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谈安稳。

偷偷摸摸过了几月无法,因着阿蛮生病没钱买药,刚及笄的赵萤只得卖身入了青楼。

从此赵萤在青楼接客偷偷养着赵祺阿蛮二人。

之后赵祺渐渐长大,借了姐姐青楼富客的门路出了海做外邦生意。

他在海上死里逃生赚了些钱,本想带姐姐和阿蛮离开此地,却碰到赵萤染病去世,两人一时失去依靠。

寿春六年,赵祺葬了亲姐,决定留在江宁。

之后便用积蓄开了“苏宅”,用些颇有才情的“世家小姐”吸引了不少自诩高雅的江宁富户和才子。

又因着地方隐秘甚至还招来了好些见不得人的官员,以此在这江宁城带起了民宅狎妓的风气,慢慢在江宁立住了脚跟。

虽说日子渐渐有了起色,阿蛮也被赵氏姐弟保护得好,但她到底是娇养出身,从小便比着富贵人家小姐的条件养着,不曾吃过什么苦。

几年过来,一路波折,父母惨死,官民欺凌。

见多了青楼男子的粗鄙嘴脸,受多了欺辱,心中更是恨意愈浓,发誓要为父母报仇。

寿春七年,阿蛮打听到那时灭苗领军之人是总兵廖亭松,下令之人是太子,廖亭松早已被斩首,太子因此被贬为惇王,心中便把惇王作为仇人一直记着,常常与赵祺念叨着复仇。

虽知自己终其一生怕也难以如愿,但还是怂恿赵祺扩大生意,接近当朝官员,以期得到更多消息,慢慢谋划。

功夫不负苦心人,寿春八年四月,阿蛮从一个七品小官口中打听到了有用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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