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气袭人知昼暖,鹊声穿树喜新晴。正值阳春三月,御花园中群芳吐艳,花团锦簇。太子赵恒在内监引领下行走在通往万岁殿的甬路上,一种莫名的寒意从后背袭来,与这满园春色竟是那般格格不入。

位于皇宫中部宣佑门内的万岁殿,是皇帝的寝宫,任何人不经宣召,不得踏入。

刚转入宣佑门的回廊,就有小黄门迎了上来,施礼道:“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赵恒点了点头,随小黄门走入内殿。只见十多个太医、内监围着,李皇后坐在床前暗自抹眼泪。赵恒急忙上前请安。皇后站起身对太宗轻声说:“官家,太子来了。”

躺在病榻上的太宗对皇后轻轻挥了挥手,皇后会意,领了众人退出。

殿中只剩下夏承忠侍候着,赵恒凑上前,恭恭敬敬施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此时的太宗未着冠冕衮服,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仪,与寻常人家病朽老翁并无二样。

往日赵恒觐见父皇,皇帝总是高高端坐在御座上,远远地隔着御案,而他则低头搭话,从未像现在这样离得这般近。眼下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就是自己的父皇吗,赵恒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太宗示意夏承忠扶起自己,背后放了靠枕半卧着,然后轻轻舒了一口气问道:“太子来了?”

赵恒鼻头有点发酸,只说了一个字儿:“嗯!”

太宗微微闭了闭眼睛,苦笑了一声说:“本来么,朕想着还能再撑一些日子,把手边的事情都料理清楚了,好让你顺利接手。”

赵恒声音哽咽:“儿臣愚钝,未能为父皇分忧,叫父皇如此殚精竭虑,实在是羞愧......”

太宗却打断了他,说:“眼下有几桩要紧之事,你需谨记。”

赵恒明白太宗这是要交代后事了,连忙拭了拭眼泪,凑上前去。

太宗说:“你自幼生长在宫中,未曾经历稼穑之苦,以后做什么事情都要有持久之心,朕为你改名恒,除了江山恒久,还有此意。”

赵恒连忙点了点头说:“父皇教诲,儿臣自当铭记于心!”

太宗停顿了片刻,轻声说道:“朕指给你的李沆、李至均是好学老成之人,有事多请教他们。”

赵恒说:“父皇所言极是,儿臣随他们做学问,感觉受益良多!”

太宗又说:“侍从之臣,忠心最为可贵,王继英早年侍奉赵普,赵普被贬时,其余人都跑了,唯有他一直随在赵普身边。此人忠诚可见一斑,朕让他做左春坊谒者来侍奉你,尤宜尽节。”

赵恒连忙应下。

少停片刻,太宗问道:“你可知无筷之宴?”

“无筷之宴?”赵恒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太宗说的是汉景帝宴请宰相周亚夫的事情:周亚夫出身将候之家,是太尉周勃的次子。他治军有方,智勇双全,为巩固汉室基业立下汗马功劳,可谓汉朝一代名将。他历仕文帝、景帝两朝,不论治理军队,还是官至宰相,始终坚持执法如山,刚正不阿的行事作风。景帝晚年生病,太子刘彻年幼,就有意向让周亚夫辅佐,于是便在宫中设宴招待周亚夫。

景帝给他准备了一大块肉,既没有切开,也不给他筷子。

周亚夫看到这种情况很不高兴,就扭头向管宴席的人要筷子,景帝看到后笑着说:

“这些还不能让你满意吗?”

周亚夫脱下帽子谢罪,汉景帝站起身来,周亚夫趁机快步退了出去,景帝目送周亚夫离开的背影,说:

“这个愤愤不平的人,绝不是日后可以侍奉幼主的人啊!”

“无筷宴”之后,周亚夫的儿子购买了五百套盔甲盾牌,预备用作周亚夫过世之后的殉葬品。(在汉代,私人购买铠甲是违法的。)有人告发他购买兵器,企图谋反。景帝派人调查此事,负责调查的人找周亚夫落实情况,周亚夫实话实说:“我买的兵器都是殉葬品,怎么能是谋反呢?”

无奈审讯的官员已经揣摩到了圣意,就说:“即使你不在地上造反,也想在地下造反!”

周亚夫受此屈辱难以接受,于是就绝食抗议,五天后吐血而亡。

周亚夫的悲剧固然是他固执己见、不懂变通的结果。可一顿有肉无筷之宴,也透露出景帝权衡驭下的帝王之术,此时父皇说起这个,到底有什么深意呢,赵恒不敢妄加猜测。

太宗微微笑了笑说:“寇准临事明敏,能言人之不敢言,想人之不敢想之事,若遇大事,一定要多听听他的意见。”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