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油灯里的灯芯发出轻微炸裂的声响,书房中的光线猛地一亮。

“听说罗显之女曾上门拜访。”赵权突然道。

“一个月前确实来过,她要求退婚,孩儿已同意了。”赵怀义神色不变,仿佛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赵权揉揉眉心,越发看不透他这个儿子的心思,“退婚了也好,她没有娘家庇护,嫁进王府等于害了她。”

皇族宗室,一个没有依靠的女子嫁进来,生活得有多艰辛。

“不过—”赵权停顿了一下,“今天进宫,太后也问起你的婚事,你自己可有什么心仪的人?”

“孩儿心在朝政,眼下并没有成亲的打算。”赵怀义脸色清冷,背部的线条清峭又坚决。“何况,近年来边境一直不安稳,辽国仍旧虎视眈眈,西夏、吐蕃更是蠢蠢欲动。章惇等人大肆清理旧党,比之当初高太后有过之而无不及,朝廷贤才已被他们——”

“义儿!”赵权厉声喝道,“这种话切莫再言了。”

“孩子失言了。”赵怀义垂着眼,神色晦涩不明。

其实,赵权何尝不知所谓的“绍圣绍述”不过是党派间争权夺利的幌子,自神宗变法以来,新旧两党长期的对抗与批驳,双方积怨已深,到如今,已经变为毫无原则的对抗甚至仇杀。今上推行的效仿先帝的变法,不过方便了章惇等人清除异己,至于广大百姓,一直是被遗忘的。

想起此前到辽国的所见所闻,赵权长叹一声,也没有继续交谈的兴致,挥挥手,让赵怀义退出书房。

应天府,宁陵。

宁陵是应天府管辖下的小县,自古名人辈出,又是儒学要地,其治安一向很好,不过最近因为水害的关系,涌进了不少流民,偷盗抢劫的事情时有发生,让县尹邹天正很是头痛。

不过,这都只是小事,想着最近几日发生的事,邹天正望着主座上的那人,不住地擦着额上的冷汗。

起因很简单,有两个流民突然上吐下泻,高烧不止,开始以为是一般风寒,没有多大重视,不过两天,接连又倒下了四五个人,症状和开头的那两人一模一样,而糟糕的是,最开头发病的那两人其中一人于今早突然死了,凡此种种,不得不让人恐慌起来。

这,恐怕是瘟疫。

赵怀义冷静地听完了汇报,沉吟片刻,便让侍卫领着从京中带来的大夫先去发病的那几人中看看。

他今日着一身玄色莽缎箭袖长袍,脚蹬皂底朝靴,头上冠带整齐,整个人当真是丰神俊朗,只不过面色微冷,如雪山上的高岭之花,让人不敢直视。

“不知眼下这些流民安置在哪?”赵怀义问道。

邹天正抬起头,迅速望了一眼这位年轻的指挥使,抹了抹头上的汗,语气恭敬地答道,“回大人,他们都被安置在城郊保宁寺内。”

“带我过去看看。”

“这…”邹天正略有踟蹰,那些流民举止粗鲁又蛮横无理,若是寻常的官员自然不用担心,但这位虽只是从五品,却是身份尊贵,半分怠慢不得,一时之间他有点拿不定主意。

“无妨。”赵怀义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吩咐了一下便走出门外,邹天正一张老脸咧成了苦瓜,却只得提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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