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十点,阿飞自然醒来了。想起今天是周一,发了会儿楞,慢悠悠下了床,半掩的房门外,不时跃过几只幼崽的身影。
谁开我门了?
拍拍脸蛋,阿飞没有在意,睡这间房也有三年了,说是犄角旮旯倒也形容精准——开了门便是一间敞亮的、宽大的幼犬棚。
这里养有三条不同的种母,每条是作为繁育者的老板买来的,经过待产,生产,伴随幼崽两月,拍下犬窝全家福,打好疫苗,诞下的幼崽便可拿出去以正规手续贩售。
而楼下的十八只成年犬,是二手渠道进来的,大多是自掏腰包,赔钱圈养,充当‘猫狗大作战’的门面,想多少起些宣传的作用。
其实也有阿飞和老板不忍将它们丢弃的原因——羊城市的宠物救济中心极其不完善,存在漏洞,送过去便等于给他们开启了生命的倒计时。
最近几月门可罗雀,买狗崽的人不多。阿飞自己不知道还能捱到什么时候,他还在等一个电话落实情况,若办成了,他和老板可以继续运作宠物店半年时间。
阿飞学历水平不高,可还是敏锐察觉到了市场的变化。他致电老板,最近流行名为‘围脖’的社交网络平台,听说是效仿脸书,拉近人们的社交距离。
如果通过围脖上传狗狗们的生活照,找个专业PS的大师,给图片渲染得温馨一些,网友得知此犬舍的地址所在,那么就算没有购买意愿,也可极大增加曝光率。
但是不愿接受新事物的老板,仍然认为博客足够线上宣发了,线下广告也不是不打,发传单啊!
报刊亭的生活杂志刊登过阿飞的照片呢,是当年去西敏寺斩获伴侣犬组银奖的获胜照,阿飞何等的意气风发,老板把这当谈资吹了两年,好像永远不曾过时。
他搔搔头发,一缕阳光透过窗台,照在身上,金黄金黄的。
今天天气不错。
阿飞从窗沿边取出洗漱用品,拉开房门,看到远处的刘姐已经系上了围裙,正在拉布拉多种母‘安娜’的围栏边打量。
他急忙撩拨了刘海,背挺直了一些。
“刘姐,安娜的情况好点了没?”阿飞慢慢走上前,悄然擦去眼角可能遗留的眼屎,“我昨晚歇息前检查过她的状态,还是蜷缩在一角,不愿岔腿给小崽喂奶,虽然产过八轮崽了,但这一次尤其严重。”
安娜是老板从东欧小国捷克空运过来的英雄母亲,荣膺多项国际犬类大奖,她目前的情况,经兽医诊断是患了分离式焦虑症——她想远在海外的主人了。
狗狗没有人类如今不断完善的心理健康理疗系统,没有针对性的心理药物治疗,人类需要做的,只能是常常陪伴她。
然而,刘姐古怪的神态,以及沉默的样子,让阿飞不由得将目光转向安娜。
“啊?”
一条黑不溜秋的家伙,此时挤进一堆黄皮幼崽里,懒洋洋地吮吸着安娜的奶液。
它体型虽小,但也比拉布拉多幼崽大两圈,怎么看都像是鸠占鹊巢。
“这个狗东西??”阿飞满头黑线,赶紧俯身,伸手想要把它抱走。
刘姐当即拦住他,语气满是不可思议,“你先别急,看看安娜。”
脚旁的围栏内,安娜则安静地趴在泡沫地垫,全然没有昔日那般死气沉沉的模样,耐心地让崽子吸吮奶液。
“我今早九点来的,”刘姐疑惑道,“我给一楼的狗狗喂食后,就准备上楼照料狗妈妈和幼崽,刚要踩着台阶呢,那小家伙冲过来咬住了我的裤脚。”
刘姐指了指小家伙滚圆的肚皮,继续说道:“它缠着我,我没办法,只能抱起它上楼了,结果……”
刘姐蹲伏下来,弹了弹小家伙的肥臀,“结果它像是被上了发条,朝各个狗窝跑跑停停,鼻子不时触碰各个狗妈妈的鼻子,真的很神奇,感觉它们在互相交流哎?”
阿飞嘴角抽搐,不确定道:“你觉得它治好了安娜的心理病?”
“不能说治好,起码安娜目前状态回暖,你得明白,能让一条陌生的狗接近自己的崽,还允许它吸奶,一条得了心理病的狗狗不可能出现上述情况,不咬死它都不错了。”
阿飞哦了一声,沉默了。
“你才起床吧?要不去吃早餐,噢不对,”刘姐笑道,“叫饮早茶,你们本地人的叫法。”
“是的……那我先洗漱去了,”阿飞也笑了,“反正早晨没人光顾,查理要到下午客人才来接走。”
……
二楼洗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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