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也可见西魏政权的稳定性确实不高,就连华州城这样的政治中心都还要常年维持在军管状态。

“这里是城南领民都督府,我见阿磐你部属有多名胡卒,最好明早还是来作录籍。西朝政治虽然不像东州那样贵胡轻汉,但咱们新来的降人,日常做事还是要谨慎一些。”

高仲密指着城南街旁一座院舍几重的官署说道,领民都督专管胡人民事,胡人城民所需要承担的劳役和赋税都与汉人不同。

李泰在若干惠营中时,已经将这些人的军籍消注,他们便属于自己的士伍部曲,可以不受官府管制。但高仲密明显是被打击得有些谨小慎微,只求小心无错。

“我自赵贵军中脱困后,大行台召我府中相见,赐给田宅奴婢安家于华州。邙山战败、虎牢又失,我自东入西、寸功未立,实在是受之有愧。

只因念着阿磐你还年少,前程大有可图,才厚颜领受下来,给你预留一份安身立命的家业。”

说话间,一行人便来到一座大宅门前,宅门前站立着十几名奴仆。

为首一個是三十多岁的胡人,远远的便迎上来,欠身拱手道:“司徒公!这位少年俊士一定是李郎了,仆名贺兰德,充位公府长史,在事虽短,已经屡从司徒公口中听闻李郎事迹风采!”

如今的西魏仍承北魏官制、未作改革,在朝公卿有八公,高仲密所受封司徒便是其中之一。虽然只是一个荣衔虚职,但也配给公府官佐。

这贺兰德应该是南迁汉化的鲜卑人,举止谈吐与汉人官吏并无明显的区别。

“这位正是我之前失散的世侄李伯山,今日重逢欢喜,有劳长史整备酒食以贺。府内在劳的仆佣,也一并加餐!”

高仲密笑着对长史点头,然后又挥手对门前恭立的那些奴仆们说道:“你等群众也都入前来,瞧一瞧我贤侄人物风采,记住日后奉从何人!”

一群人在府邸门前简短对话,彼此认识之后便返回宅中。

宅内同样恭立着许多的仆人,约莫有三十多个,且多是妇孺,也都依次入前见礼。

这座宅邸面积不小,内外三进,前堂并两侧屋舍十几间,主要用来接待访客并部曲下属们居住活动。中堂是邸中最宽大气派的建筑,百十人分席而坐都绰绰有余,两侧耳室兼具储物和饮食等功能。

后院隔绝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主人起居,另一部分则是菜园花圃,菜园的一旁则是马厩。

高仲密热情的引着李泰在宅邸内逛了一圈,站在后堂大屋门前说道:“这宅邸自然不及阿磐你乡里旧居宽阔宜人,但现在流落外州也只能入乡随俗。你父子族属本是乡居融洽,却受我迫害……

阿磐你以德报怨,进言救我,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你置业安居。你既已还,前受大行台所赐诸类事物,一并付伱。你如果不厌我害你父子分离、乡土难归,我就在这里借居一庐,咱们相依为命。”

重逢时间不久,这已经是高仲密第二次作此表态了,可见态度诚恳,并不只是客套的说说而已。

由于后世记忆的影响,李泰对于房屋产业比较敏感。这座宅邸占地将近二十亩,而且还是位于华州州城这一军政中心,在他的观念中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豪宅。

当听到高仲密要把这宅邸送给自己,李泰确实大感意动,但很快又摇头道:“使君这么说,实在让我无地自容。使君名重于世,不论东西,即便无我进言,宇文大行台必也搭救礼遇。

恩义云云,请勿复言。阿耶他不知所踪,使君便是我在关西唯一可仰的亲近长辈,肯收留庇护,我已经感激不尽……”

他倒也不是在高仲密面前耍什么心机话术,而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感受,的确觉得就算没有自己进言,宇文泰大概率也不会把高仲密怎么样。

眼下的高仲密虽然一副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但其所出身的渤海高氏,却是河北世族豪强的代表。就连高欢初入河北时都要与渤海高氏合籍论亲,自认比高仲密兄弟们矮了一辈。

高仲密背叛东魏、投靠西魏,所带来的政治影响绝对不小。而且严格说来,邙山之败的确跟高仲密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宇文泰作为南北朝末期最出色的政治家,自然不会随便迁怒高仲密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降人。

高仲密对自己感恩也好、愧疚也罢,李泰却不能安然受之。

毕竟眼下自己在西魏仍是一名不文,而高仲密却是三公高位,如果不能端正态度来相处,长此以往,即便有什么旧情,也会很快消磨殆尽。

听到李泰这么说,高仲密又长叹一声,拍着他肩膀说道:“阿磐你不怨我恨我,我心里宽慰许多。俱是离乡失势可怜人,不必再作上下之分。从此以后,你我叔侄相亲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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