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了这些弯弯绕、确信不能给皇帝当棋子后,沉树人也开始审慎地帮刘国能出主意。

他的措辞非常谨慎,也是怕显得自己不够忠义,被刘国能怀疑。

沉树人便说道:“陛下让咱支援洛阳、救护福王,这事儿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但我们兵少力弱、后方不稳、大战后疲惫不堪,也都是事实。

相信杨阁老那边,如今肯定也在各方想办法,不会光指望我们一家。比如之前左良玉就一直按兵不动,这边血战了一个多月,他就呆在武昌什么都不干!这次杨阁老难道不会让左良玉也加急走汉水北上?

另外,我们要去救援洛阳,毕竟远离自己的防区、作为客军去远征八百多里,那风险太大了,局势也不是我们掌控得住的。就算到了,我们也没有全局战场的主导权,很可能被友军坑了。所以,具体怎么增援,必须慎重——增援肯定是要去增援的,这点你放心。”

沉树人娓娓道来,先把调子给定了。

他并不是不忠于大明,他只是不愿意打那些他没有绝对自主权的仗。如果自己的成败性命要操弄在猪队友手上,那就太坑了。

好在,刚才的聊天梳理之间,他已经想到了一些合理的借口,可以帮着自己和刘国能,一起多争取几天修整的时日——

前些日子,贺一龙授首时,沉树人只是把贺一龙带在身边的主力部队全歼了,最近这几天,也只是就近收复了信阳县。

但汝宁府的其他那些县城,如今可还握在贺一龙残部将领的手上呢。

沉树人如果不顾这些县城,直接从随州、信阳之间的桐柏山谷道继续北上、去河南战场的其他区域增援。

那么信阳以北的汝宁府其他县城里的贼兵残部,就有可能骚扰破坏他的粮道。

这就逼着沉树人不得不分出兵力和精力先打通自己的粮道。

所以,想明白之后,沉树人就把这个理由和盘托出:“……所以,要我们增援可以,但是也得确保不被敌人断粮道,要步步为营一个县城一个县城光复过去。”

刘国能一想,这话确实是兵法正道,朝廷那边也没法质疑。而且以洛阳的坚固,再守两三个月肯定没问题吧?自己这么稳扎稳打一路打通过去,应该也赶得上。

不过,刘国能很快也想到,沉树人这番说辞有一个暗伤。他也不得不指出:

“此言确实符合兵法,不过我们毕竟是官军,是在朝廷辖区内作战。就算信阳以北汝宁诸县还未光复,可更北边的开封府,如今却是在朝廷手中。

就算粮道被断,我们作为客军,理应享受走到哪吃到哪里、由开封府供应军粮的待遇。如此一来,朝廷怕是会催督我们不必顾忌粮道,直接轻装北上吧?”

沉树人闻言也不由暗暗点头,看来刘国能虽然不读书,对官场常识还是很敏感的。

沉树人也只能见招拆招,用探讨的语气答道:“开封府若是肯给我们供军粮,自然是最好。不过我们也得慎重试探、确保可行才好。

如今的河南糜烂到了何种地步,刘将军你也是知道的。连年天灾让粮食供应恶化至极。我们如果贸然全军北上,带着两万兵马,开封府能供得上么?不会拖延么?

刘将军,不是我想提醒您回忆起伤心事。当初崇祯二年、袁崇焕放黄台吉进关,九边各军都去京城勤王,最有有多少军队连口粮都分不到,还有饿死的?又有多少兵马,是因为崇祯二年那次勤王不发赏金、不发粮食而哗变从贼的?”

这个问题一抛出,刘国能也彻底沉默了,因为他自己就是崇祯二年那次不给粮食不给银子,跟着部队一起叛变的。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也有相当一部分是那次逼出来的。

大明地方官,该给军粮却不给的情况,太多见了。沉树人要稳固后勤,拿这个借口去堵京官的嘴、说自己是要防患于未然,哪怕崇祯都挑不出错处来。

沉树人见刘国能沉默,连忙趁热打铁,把最后一点说了:

“就算开封府供得上我们粮草,但是咱的部队火器较多。我之前打刘希尧、打二贺之所以能胜,战术得当、将士用命固然是一方面,仗着改良火器的犀利,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军的火器,弹药还是自己特制的,还有红夷大炮。这些弹药补给,必须依靠黄州兵仗局的持续生产、运到前线。所以,我们的后勤道路必须握在自己手上,才能确保战力,就算粮食靠别人,弹药也要靠自己!

我军都已经公忠体国、朝着十倍之敌奋勇出击了,难道连保护自己弹药路线这点要求,朝廷都不该满足么?那不成了让我们送死?”

这番道理说完,饶是刘国能忠义,也意识到稳扎稳打的必要性了。

他也丝毫没觉得沉大人有畏葸不前的意思,确实只是出于兵法持重、为了确保打胜仗。

刘国能心中羞愧,对着沉树人一抱拳,诚恳承认:“大人思虑周全,倒是末将鲁莽了。此番如何救援河南,末将依然全听大人点拨!”

两人最后喝了三杯,这场庆祝升官、讨论出兵的酒席也就散了。两人心照不宣,算是达成了更高层级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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