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树人想趁机找到老鸨陈氏,一边给点银子续约,一边趁着对方收钱心情好,多打探点行情。
陈圆圆闻言却笑了:“妈妈今夜原本也在院中,听姐姐们说你来了,她就开溜躲了。前些日子害你中暑后,她可是提心吊胆,唯恐沈主事迁怒于她,派人来把这梨香院砸了。如今还怕你没消气呢。”
沈树人一愣,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自己还是太文明了,要是换了别的豪门大户,少爷在这儿吃了亏受了气,不管事情原委如何,肯定会过来找个场子。
既然陈氏不在,沈树人也懒得再弯弯绕了,他想了一想,决定还是直接跟陈圆圆先聊聊今天的主题。
“圆圆,我不会负你,这点你尽管放心,不过,还有个事儿要问,希望你能帮我。”沈树人很钢铁直男地转移了话题。
陈圆圆听他说得郑重,估摸着多半是个怕她吃醋的问题,便言笑晏晏地说:“只要我能帮上的,定然知无不言。”
沈树人斟酌了一下措辞:“你也算久在梨园一行,近日有没有听说什么良家闺秀,迫于形势不得不入你这行的?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大病一场之后,想积点德。买回去也是伺候我继母和姨娘们的,我赎你之前绝不会宠幸于她。此事我确是有些难言之隐。”
陈圆圆闻言,心中如遭巨震。
沈公子居然要她介绍其他正在滑落边缘的姐妹?这置她于何地?
短暂的伤心之后,她盯着沈树人的眼神看了良久,只看到了郑重凛然的眼神。
陈圆圆心中一动:沈公子都为自己中暑大病过一场了,自己也该回报以信任,说不定真是另有隐情。
她便忍住羞耻之心,慢慢细问沈树人的要求。沈树人也说得很谨慎,好一番试探之后,才彻底明确了需求。
“你想要找一个正在考虑要不要卖入这一行、但还在挣扎边缘的良家女子?最好还要身价能值几千两的、或者是家道败落连着家业一起买?最好还有其他人也看上了这笔买卖、想要争竞?”
陈圆圆听得有些晕乎,觉得条件太多了,实在难以梳理,或许还真得等她养母才知道了吧?
不过,沈树人悄悄说得那么细,也让她愈发放心了。
因为她判断出,沈郎应该不会是为了女色,否则不会开这样的筛选条件的。自己要对得起沈郎的信任,过了今晚,关于这事儿的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就当烂在肚子里彻底忘掉。
彻底跟沈树人一条心之后,陈圆圆思路倒是又开阔了些,两人一起悄悄密谋了小半个时辰后,还真就被她想到了一条线索。
“沈郎,奴家倒是想到了一个同岁的妹妹,只略小我几个月。她原本就是昆山本地商贾出身,家里开的绣庄。但家门不幸,其父四年前病故了,没有留下儿子,只有孤女寡母相依为命。
母女都不能张罗外间的事儿,不懂经营,生意便渐渐被其父留下的掌柜、管事侵吞,很快家道中落,还欠了债。
两年前她母亲也忧愤重病,她拿不出药资,就偷偷找了门路结识了我,向我学了一阵乐器唱曲,私下里去南京唱了几个月曲,卖艺不卖身,给母亲筹够药钱就回来了。
可是一年多前,她母亲还是重病死了。她如今一人在家守孝,被人吃绝户,剩下的房屋绣庄,连抵债都不够。
前阵子她还见过我一面,我问起她打算,她说她亡父当年留下的管事,想要侵占她的宅子和身子,承诺帮她还外债。她以母孝未过,不想辱没门楣,抵死不从,才说动对方宽限。
她还私下与我商量,说万一守孝不满就为人所逼,只好隐姓埋名出走,假装死了,到外地沦落卖唱维生,至少不至于被说不孝、辱没门楣。
你若是能答应,买下她之后,一年半载之内不碰她,让她继续在祖宅住,守满母孝,那也算是救人于水火了——说不定,这也是天意,她们家欠下的几千两外债,好像大头就有你们沈家的。你要买,都不用真给多少银子,直接抵债就好了。”
陈圆圆说完,内心也是不胜感慨。
这倒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沈家在苏州的生意实在做得太大,百余艘大海船往外地贩卖苏绣丝绸松江棉布。
但凡苏松一带的绣庄、织纺,只要有经营不善,欠了原料款、垫资的,其中多半都会欠沈家的钱。
沈树人仔细听完,越听越觉得这个案情很适合他操作:对方还没被卖,但已经有好多人盯上了,甚至说不定暗中下定了,只是碍于“守孝”这个礼法障碍没法“过户”。
所以,沈树人如果不亮明身份、扮猪吃虎悄悄截胡,对方多半会不甘心的,那就会引来争斗。如果沈树人再做局示弱,就更容易闹出事儿来了。
最后,沈树人也是有道德底线的,他之前有好几个比较勉强的机会,一直没下手,关键也是觉得争夺的相对方也是良善之辈,不够恶,他实在不想欺压良善。
但这个案子里,对方竞争者,是个吃绝户的背主刁奴。趁着雇主病亡、做假账掏空故主生意、欺负孤女寡母。看着主母病亡后,还想侵占主女。
这种黑心烂肺的家伙,被沈树人正当防卫干掉,也丝毫没有道德顾虑。
“圆圆,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放心,我说过绝不负你,此事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几个月后,我必来接你。这两千两,也能护你这几个月绝对不会受迫。”
沈树人捋清楚脉络后,郑重向陈圆圆道谢。
陈圆圆默默点头,本着信任,最后把答案报了:“我那姐妹名叫董白,就住昆山城北、阳澄湖畔的董家绣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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