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盼只想着逃跑,根本没想到这林子有多深。

密密麻麻的干树杈子像厚重的布,将月光拢住,半点都照不进来。

林海茫茫,地上歪七竖八倒着横木,荆棘丛生,泥泞与干涸混杂,踩着软塌塌的。

顾云盼一只脚陷进去,踉跄的稳住身形,花了好大力气才拔/出/来。

参差披拂的枝桠戳在眼前,她抱紧旧衣衫,挡住脸,闷头朝前跑,细微的倒刺划过她的双腿,留下一道道红痕,疼得她咬牙暗呼。

顾云盼不敢松懈,脚底下断枝枯叶,踩得“咔吱”“咔吱”作响。

她莫名想起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每逢秋季,阿娘总爱带她一起去法华寺,听经吃斋,说是要潜心礼佛。

禅室内,一跪就是两三个时辰,木鱼“哒哒哒”,敲在耳边,听得昏昏欲睡。

她向来不信神佛,自然是坐不住的。

趁着阿娘阖眼念经,顾云盼蹑手蹑脚溜出去。

院落外,僧人清扫落叶,大片大片的叶子盖在一起,蜷曲干枯,踩在上面,也是这样的“咔吱”声。

阿娘身边的嬷嬷说她不成体统,佛祖知晓,定要罚她。

那会儿她不信,故意再踏了两脚,“嚓”“嚓”“嚓”,弄得寺庙全是落叶碎裂的声音。

顾云盼苦笑,不知是不是佛祖真的瞧见了,才罚她经历今时今日的遭遇。

闷头走了许久,顾云盼腰酸腿软,鼻腔里冷气直流,嗓子眼连到心口,都是疼痛难耐。

她稍一抬头,树梢顶端,不再是黑幕沉沉,影影绰绰的城墙轮廓清晰非凡。

顾云盼蓦地溢出几分欣喜,痛觉难受抛诸脑后,一股子劲冒出来,快步跑向山坡。

酒泉县的城墙建于高地,需得爬上山坡,才有一条平坦小路通往城门。

顾云盼此刻顾不得什么仪态,脚尖踏在草丛里,手肘狠狠撑着,一点一点向上挪,好在这小山坡不算陡峭,且草衣干燥,她没花多少力气就爬了上去。

顾云盼松了口气,刚要露头。

冷风瑟瑟,一道利箭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划过面门,她被吓了一跳,脚跟踏空,连滚带翻地滑了下去。

身子失重般不受控制,胳膊、腿骨、腰际,撞在荆棘石子上,像是被人打了好几拳,气血涌在嗓子眼,跌进软泥里的时候,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箭矢“咻咻”不停,仿佛是受到惊吓,毫无章法,一味朝她所在之地射来,有些射在树干上,有些直接折在半路。

顾云盼屏息凝神,靠着身前横木遮挡,慢慢挪动。

余光瞧见城墙垛口处,有人影晃过,想来是将她当成月夜偷袭的胡人了。

她忍了这么多天,离南梁重镇仅有几步之遥,怎么能轻易放弃。

四周风声萧萧,阴冷月光洋洋洒洒飘下来,照亮顾云盼四周的暗影。

她倒吸一口冷气,之前不曾发觉,掉下来的瞬间,在黑洞洞的树丛后,冒出了好几只獒犬的身影。

各个睁着幽绿兽眼,紧盯住她。

塞外环境恶劣,荒林中更是野兽齐聚,她受了伤,又带着一身浸过血的旧衣裳,必然泛着浓郁血腥味,即使利箭出响,也吓不退饿极了的獒犬。

何况它们磨牙吮血,更像是等着她力竭,再狠扑上来撕咬一通。

顾云盼深深吸了口气,前有暗箭,后有猛兽,不管如何,纹丝不动或是一鼓作气,她都没得选。

旧衣衫垫在地上,她咬紧牙关,想要趁着箭矢乱飞,獒犬跃起的瞬间,赌一把。

解北淮策马至此,行伍多年的直觉,令他一眼就发现了潜藏在荒林中的野兽,以及城墙上蓄势待发的冷箭。

顾云盼那身亮色胡服,在夜幕中简直是移动的活靶子,而她还不知死活,拼尽全力弓起背,仿佛是要冲出去。

解北淮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蠢,第二个,就是她当真是不要命了!

他隐隐“哼”了一声,气势寒得能结冰,倏忽间,扬鞭跃起,在顾云盼欲动之际,剑刃出鞘,寒光“锃”的截断箭矢,只巧捷反手,连高高扑来的獒犬都被斩于马下。

眉目微冷,指节勾紧顾云盼的后襟,轻轻一带就将她丢在马背上。

城墙边防瞧见动静,立时万箭齐发。

解北淮目不斜视,迅速掉转方向,马蹄踏起残叶,以极快的速度隐没在林间。

顾云盼天旋地转,混沌中整个人伏在了马上,下巴磕到铜制马具,冷冰冰地蹭得她一阵发抖,那上面是一副狮鹫撕咬山羊的图案,她曾经见过,是北越战马所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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