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圆脸姑娘,不过十四五的年纪,额角有块小小的胎记,她垂着头,啜泣道:“后来她生了病,浑身鞭痕,没有一块好皮,就这么被扔在古道上,任由日头暴晒,狮鹫撕咬,她的脸一点一点被吃掉,血肉模糊,到最后只剩下骨头。”

“阿娘说,兰姐姐早就咽气了,是西狄人杀了她,狮鹫老鹰吃她的时候,她根本不会痛。可是,可是我不想这样,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她喃喃地念着,一声高过一声,像是拼尽力气在求救。

顾云盼手脚冰凉,腮颊发痒,她用被绑着的手去蹭,泪水打湿了粗麻绳,刺激手腕伤口,那儿的肌肤发出麻辣的痛觉,总算令她保留了一丝神智。

被拖走的俘虏再没回来,顾云盼一直看着牙帐,里面来来去去的侍卫,脸上仿佛都挂着饕足的笑容,心头的希望逐渐落下去。

金乌西沉,营地忙着庆祝此次胜利。

从村庄里抢来的食物皮草,活人苦力,足够西狄人度过一整个冬天。

温饱解决,篝火堆起,他们手拉手跳起了舞,欢呼声震天响,旗杆上的玉佩再度被转起,彩带与旌旗在顾云盼眼前飞舞,她心头越来越痛,好像被扼住了咽喉,无法呼吸。

她用力闭上眼睛,身子歪了歪,抵在帐角,仿佛这样就可以隔绝所有的声音。

兴许在西狄人眼里,这一切是凯旋的象征,可她清楚知道,自己已然走到了绝路。

热烈庆祝过后,等待她的,是西狄人的折辱。

顾云盼不知该怎么办,双手被捆了起来,想要寻死都没有机会。

她的生命此刻都由不得她做主。

月色下,西狄人庆贺的歌舞忽而停了下来,一时间寂静无声,仿佛天地都被扼住了咽喉。

顾云盼诧异地睁开眼睛,还以为是临到关头产生了错觉。

远处烽烟四起,火影幢幢,营地登时就乱了起来,西狄人四处奔逃,牙帐外的士兵瘫倒一片,刀刃被随意砍断,荒草地沾染鲜血。

特勤下落不明,西狄人没有头目,毫无方向地乱跑,只为活命。

草原牧民众多,地势为碍,每到一个地方,就有不同的部落,为了领地,互相残杀侵占不在少数。

士兵接二连三地倒在营帐外,刀枪剑戟晃过,顾云盼她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出声,担心一不小心就引来危险。

大都护倒在顾云盼脚边,血已经流干了,湿滑黏腻地淌过来,浓重的血腥味直往鼻腔里钻,她忍住胃里翻江倒海地冲动,用脚夹紧地上的佩刀,一下又一下磨着手腕的绳子。

不知过了多久,顾云盼听到浅浅的“嘭”的一声,绳索终于断裂,双手解除了禁锢。

“你要去哪?”

圆脸姑娘惊慌失措地叫住了她。

顾云盼想起她说过的话,捡起佩刀砍断了她们手上的绳子。

百迭裙上都是血迹,小腿因长久坐着有些发麻,她环顾四周,这个西狄人部落自顾不暇,若是她能趁机跑出去,照着原路走,兴许能回到酒泉郡,届时就安全了。

她从大都护的尸体上搜出一把匕首,揣进兜里,回身浅浅朝营帐望了一眼,被俘虏的女子们见外面仍是兵戈相见,皆都害怕得缩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想活下来的话,就快点逃吧。”

留下这句话,顾云盼捂住口鼻,朝外面冲了出去。

·

篝火无人看顾,火星子噼里啪啦地爆裂着,木架旗杆乱糟糟地倾倒在地上,几个西狄人士兵举刀乱砍,推开身前的尸体,像无头苍蝇乱转。

顾云盼记得他们进来的路程,有一片巨大的黄草地,上面摆满抢掠来的物资,只要找到那,就能认清出去的方向。

她与逃窜的人背道而驰,风声呼啸,狼烟吹满营地,雾蒙蒙地看不清,只觉眼眶酸涩,喉咙发痛。

顾云盼呛得咳嗽不止,堆叠木箱的草地越来越近,她狠狠拍着胸口,试图止住胸腔里的疼痛。

还未踏出去几步,脖颈突兀一紧,褙子连带上袄都被拉了起来。

来不及去掏匕首,她只觉呼吸一滞,脚尖离地,强烈的失重感从头而起,眼前黑洞洞的,一瞬间什么思绪反应都远去了。

长久的窒息感窜遍全身,顾云盼下意识的挥动手臂,挣扎乱抓,也许是真的被她抓到了什么,身体再次被扔了下来。

膝盖传来的锥心疼痛,告诉自己还活着。

“北淮,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声音极其兴奋,仿佛在骄傲邀功,“这小娘子想逃跑,一把就被我抓住了。”

顾云盼经历被抓被摔,浑身骨头好像散架,疼得动不了。

对方似乎不满意她无动于衷,再次推了推她的肩膀,力气极大,直让她趔趄地往前扑。

她腾出手肘撑住地面,才避免整个人倒在地上。

幸好,没有在胡人面前出丑。

“呦,这不是会动吗?”

又是轻蔑嘲笑。

她刚想直起身子,视野里倏忽多出一双褐金祥云纹高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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