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还是包扎要紧。
攥着帕子,姜姜踮了踮脚尖,脸色尴尬,小声道:“……那个,陆长策,你的手能不能放下来。”
陆长策微微一怔,顺从地放下手。
其实她也知道这点小伤陆长策或许根本没放在眼里,但他前脚才救过她的命,她总不能没有任何表示。
故而,姜姜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捧着陆长策的手掌,一圈儿又一圈儿缠得十分认真。
缠完了,甚至还没忘扶正陆长策歪掉的护腕。
“好了!”
肌肤相触,陆长策指尖轻轻蜷起,耳根微热,一言不发。
姜姜愣了一下,几乎疑心以为自己是哪里包得不对了……陆长策他常年生活在边关,对包扎应该很有见识吧?
“是哪里不对吗?”姜姜惊讶地问。
“没有。”陆长策果断摇了摇头,浅褐色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喉口滚了滚,“姜姜你包得很好。”
不知是何原因,陆长策虽然脸上臊得慌,却没有移开视线。
姜姜被夸得脸上发热,又被看得心乱如麻,主动别过了眼,“还、还好吧。”
……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姜姜捡起地上的幂篱,拍拍灰,重新戴在了头上。
惊魂未定的人群渐渐围上来,小贩扶起摊位,拾起地上散落的货物。
陆长策没着急走,等到兵马指挥司的人赶来,与对方说了几句话,作了个交接。
这动静甚至还吸引了一个常服少年一脸惊讶地走过来。好像正是之前遇到的那几个金吾卫里的一个,与陆长策同一波轮休。
刚和陆长策说完话,少年转头看到姜姜,讶然道:“又是娘子你?!”
“额,”姜姜迟疑着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金吾卫少年看了看她头上的幂篱,又看了看陆长策,脸上露出个堪称复杂的神色。
“指挥使,您这是有多爱这位你夫人……”
陆长策:“……”
这占有欲是有多强,才不乐意叫人以真面目示人啊?非得天天戴着个幂篱?
“金屋藏娇也没你这么藏的。”金吾卫同僚感叹道。
陆长策面无表情:“再胡言乱语就罚你这个月的月俸。”
少年呆住了,转瞬悲愤指控道:“……指挥使你就是太正经了!!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很明显,陆长策和自己的手下平日里关系不错,少年血泪控诉完,转头又笑眯眯地向姜姜打招呼,“娘子你好啊,我叫叶受。指挥使平日里对我们这态度,夫人可看见了吧——”
砰!
脑门结结实实挨了陆长策一刀鞘,
陆长策:“罚俸两月。”
叶受捂着脑门儿,委委屈屈的,终于不敢再吭气儿,转头继续去收拾残局了。
陆长策想了想,提步走到枣红马前,顿了顿,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鬃毛。
姜姜跟上,惊讶地看到枣红马竟然颇为乖顺亲昵地蹭了蹭陆长策的掌心。
姜姜:“它……?”
陆长策低声道:“它已认主。”
姜姜看了眼陆长策,他眼帘儿低垂,冷淡的神情松动了几分,周身冷肃的气质好像柔软了许多。
姜姜记得,陆长策他从小就喜欢马,他是个从一而终的性格,认定的事鲜少动摇,这一点好像一直未曾改变。
—
在兵马司的组织下,街上很快又恢复了秩序。
马的主人这才慌慌张张赶来。看到官兵双腿一软,自知险些酿成大祸,待看到一身麒麟服的陆长策,险些扑倒在他面前。
陆长策又摸了摸枣红马,虽有不舍却还是将缰绳交到了马主人手里。
也没过多责问主人,只嘱咐道:“照看好它,勿要再放它出来扰民。”
马主人不敢相信这就结束了,愣了半天才忙点了点头,“大人见谅,下次一定、一定。”
姜姜站在一边看了半天,忽然语出惊人道: “大哥!我想问下你这马卖不卖?”
话音刚落,陆长策和马主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了她身上。
姜姜怕对方误会以权压人,忙提步上前,安慰道:“别误会,我是看你这匹马神勇,你如果不想买也可以,不必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委屈自己。”
主人不假思索:“卖!怎么不卖!”
又苦笑道:“老实说这马桀骜难驯,真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今日又险些酿成大祸,我本来也想卖出去,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买主。”
姜姜眼睛噌地一亮,露出个笑来,“那大哥你留个地址,稍后我叫人送钱过去?”
陆长策觉得不妥当:“我来。”
姜姜飞快地拒绝了他。
“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了,就让我帮你买这匹马以作报答吧。”
陆长策浅褐色的眼眨了眨,颇有些懵懵的。
蕙兰芳是走高定路线,她现在已经囤了不少钱,买这匹马还是够的。
不给陆长策机会,姜姜嘴皮子利索地飞快和马主人敲定了这场交易,又牵着马,把缰绳塞到了陆长策手里。
“喏,送你的。”
陆长策有点儿不知所措,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多谢你,”到最后只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下了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牵着马,两人并肩行走在回去的路上。
这一路上,陆长策好像有心事,走了一段路,才开口问道:“姜姜,戴幂篱是不是委屈你了?”
好端端地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刚刚那个叫叶受的金吾卫说的话?
“还好,”姜姜摸了摸幂篱,“这与你无关,是我要避着……”
避着谁,不言而喻。
谢璋这两个字,几乎是当年姜姜常常要和少年陆长策念叨八百遍的。
“不过,他都要成亲了,我戴着这幂篱也没太大作用了。”姜姜咕哝道,“我觉得也可能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
“对了,”这个话题太沉重,她主动转移了话题,“方才那个叫叶受的是你手下?”
陆长策:“嗯,你如果有兴趣,我带你去见他们。”
戴着幂篱,整日闷在家中绣花,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还是太枯燥了。
“好啊,”姜姜笑道,“那时候我把幂篱摘下来好了。”
孰料陆长策反问:“倘若遇到谢璋呢?”
姜姜开玩笑般地说:“他们不是以为我是你的外室吗?那就说我是你找的替身!”
“替身?”陆长策不解。
“就是找的很像的人。”
陆长策攥紧了缰绳,想了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又轻声道:“那就摘下来吧,我会保护你。”
躲得了一日躲不了一辈子。她这一辈子总不能因为谢璋一直遮头遮脸地活着。
再说了,万一谢璋根本不在乎呢。
毕竟之前发现她是个穿越者后,他是真的想她魂飞魄散,让真正的卫姜回归。
姜姜背着手,一步一步,沿着地砖往前跳跃,脚步轻盈,心情有种劫后余生的飞扬。
她已经高估了自己在谢璋心里的份量一次,再高估第二次,这就是自作多情到极点。即便谢璋对她心怀愧疚,照他那般冷淡的,不择手段的性格,也不会为她放弃成亲的想法。总归不过是再冷战一段时间。
想通这一点,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姜姜试着摘下了幂篱,和梁延兰一块儿去逛街。
在冲她一顿哭诉之后,梁延兰这几天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不少,和丈夫聂安来来回回拉扯了好几天,终于果断下定决心和对方和离了。
这份利落的决心,甚至在现代都少见。
“我还是做不到,得亏我们俩现在还没小孩,”梁延兰承认,“要是有小孩,我肯定就凑合着过下去了。”
她和聂安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作出这个决定对她来说也像是在剜肉。
“正因为我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我就不能接受!我是真过不下去了,一看到他,我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梁延兰娘家开了家饭馆,虽然铺面不大,但在京城的红红火火,不少达官贵人有宴请也爱请她家过去帮忙,也给了她和离的底气。
梁延兰肯和离,姜姜又高兴又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了想自己,如果面临梁延兰那样的困境,不一定有勇气和离。
前脚才和离,后脚梁延兰就在家里的安排下相看男人了,没少拉着姜姜去绣铺、头面铺逛街。
姜姜一开始还是有些担心掉马,每当她有些紧张的时候,她就会把那天的告白像自虐一般的反刍一遍。
乌黑的瞳仁泛着一点病态的青,一点风灯的红,冷淡的嗓音飘散在夜风中。
“我就算不娶她,这辈子,也绝不可能娶你。”
反刍一遍,效果惊人。
事实证明,一切顺风顺水,没出现任何意外。
看来之前的确是她太过疑神疑鬼。
姜姜托着下巴,望着已经修整好的窗户,心想,或许她也应该学学梁延兰的雷厉风行,畏手畏脚的太给她们现代人跌份儿了不是?
姜姜开始恢复了正常的交际,甚至还和叶受等人敲定了三日后东长安街步云楼的一场宴会。
在这里,陆长策要正式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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