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东宫五年,裴朝露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迫切希望李禹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立在深阔的宫殿中,合眼喘息,但愿自己是多想了。

然而,一连半个月,李禹都未再东宫出现。

除了知晓他前往潼关督军,裴朝露再也打探不出任何消息。

好在,趁着这难得的空暇时间,她的那副人|皮|面具终于大成了。

大成这日,是三月二十,正好是陛下的穆婕妤生辰日。

裴朝露让侍者从库中取了座和合如意屏风,捧着随她一同前往毓庆殿。

临去时,云秀给她更衣上妆,华服丽妆盖住了她憔悴不堪的容颜。

“姑娘,当是你多虑了。太子再如何嫉妒齐王殿下,也不至于会那般公私不分。大人提议让齐王回来,乃是为了大郢江山。便是为太子不喜,太子总不会做得太出格。”云秀扶起裴朝露,见她起步艰难,当是多日心悸之故,只劝道,“这面具成了,我们稍作安排便能走。您不若合眼歇一歇,养养精神!”

裴朝露顿了片刻,喘出一口气,恢复了一点冷静从容。

这地方,她自然一刻也不愿多留。

但那个想法涌上心头,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尽力将它扼杀住。

这数日里,云秀已经冒险递了两次消息给宫外二哥的人,却皆是石沉大海。她心中便更加惶恐。

为今之际,她只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当今天子身上。但自母亲亡故,她的皇帝舅父便不太愿意见她。

只说她长得愈发像她母亲,见她便想起英明早逝的阿姐,触情伤情,胸中憋闷。

故而母亲亡于兴德十八年,至今八余年,她见到陛下的次数寥寥无几。

这日赴穆婕妤的生辰宴,裴朝露盼望着可以趁机见一见圣颜。

陛下在位至今二十六年,前十五年可以称得上“明君”二字,只是自十年前沉迷丹药追求长生之术起,于朝政之上便有些荒废失德。

但是,裴朝露尚且抱着一丝侥幸,想着当年陛下还是豫王时,同成肃王争帝位,势均力敌间,是母亲手中兵甲改了格局,铺平了他的帝王路。

母亲从来看人极准,当年的豫王,如今的天子,即便这些年英明不如从前,但总不至于有太大的偏差。

她的父兄,母亲的丈夫儿子,还在为他的江山守着最后一道屏障。

*

裴朝露来得早些,毓庆殿中还未有其他祝寿的人。

她从舆辇上下来,禁了通报,缓步走向正立在殿廊上,眺望满院鸽子的人。

只同那妇人并肩而立,见一只只雪白鸽子起飞如鸿,归来似雪。

“婕妤将他们喂养得真好,可惜圈在此间,只供了你我赏玩,失了他们原始的价值。”

“妾身拜见太子妃。”中年妇人在短暂的迟疑后,似是被吓了一跳,只匆忙侧身行礼,“殿下来此,如何不让人通传一声?”

“就是想和您近些,站一站。”裴朝露垂眸看了她一眼。

这是她母亲座下的医女,多年前被送入宫做了陛下的妃嫔。

自先皇后去世,天子后宫便未再立继后。即便苏贵妃盛宠不断,然论品级,尚且是她从一品的太子妃为后宫之首。

故而,四品婕妤跪一跪她,她也是受得起的。

只是,她早早便与面前人说了,于无人处无需这般大礼。却也不知为何,今日她又这般。

“是阿昙吓到姑姑了吗?”裴朝露俯身扶起她。

“不是,是奴婢想到了长公主。”穆婕妤眼角余光还留在不久前一只雪鹄离去的方向,此刻稍稍定下心来,只迎上裴朝露目光,“奴婢跪一跪姑娘,便当是跪了长公主。”

裴朝露闻言,点了点头,亦未再纠结此处,只直奔主题同她悄言。

“姑娘大喜!”穆婕妤忍着泪意频频点头,“总算熬出头了!”

“我要带涵儿一起走,这些年有劳姑姑了。”裴朝露从穆婕妤的手中接了把谷粮,扬手喂给鸽子。

“您……”穆婕妤难掩震惊。

当年,裴朝露小产后元气尚未恢复,却被强行受孕,孕中亦不曾被善待,勉强撑到七个月难产生下孩子。产后更是缠绵病榻多时,孩子便养在了穆婕妤膝下。

按理,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养育太子嫡子。

但裴朝露开了口,言及自己无力照看,又需侍奉夫君,料理东宫事。而苏贵妃亦同自己一般无二,身子孱弱,常日伴驾,后宫之中穆婕妤与自己沾着故旧之情,又在她生产之际救了她们母子,她很是放心。

李禹大抵是听了她要伴他左右,觉得自己胜过了孩子;而陛下则是想着苏贵妃确是身子不堪重负,当年其亲子李慕都不曾被她抚养过,更遑论这孙子。遂而两人皆同意了裴朝露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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