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画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还在暗香谷的王座上倚着,被黑色的枝叶和暗紫色的花拥围。手边小香炉散出一丝缥缈白烟,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晚香玉的花香。

他的大祭司还像往日一样,端着碗药敲门进来,将药碗递给他。

眼前的人被一身黑袍遮了个严实,面部笼着一层黑雾,连说话的声音都是经过法术修饰的,以至于此人是男是女都难以辨认。

他冲王座上的楼画行了一礼:

“尊上。”

楼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手摸着怀中小猫的脑袋,另一只手接过瓷碗,却并没有急着喝。

大祭司在一边站了许久,一直见楼画慢悠悠翻着古籍,这便出声提醒道:

“尊上,药该凉了。”

“嗯。”楼画漫不经心应了,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喝。”

“这是属下托人寻来的药方,养身子的。”

楼画有点不耐烦,随手将药倒进了一旁的花盆里,又将瓷碗掷了出去。

白瓷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苦涩的药香同花香缠在一起。

“左右一副破躯壳,养它作甚,浇花都嫌他味重。”

大祭司倒也不恼,只解释道:

“妖有妖丹,人有心脏。尊上身为半妖,难得两者兼得,天赋异禀,比寻常妖或人都强数倍。若是调养好,未来得了机缘,整个天下覆灭与否,都是您说了算。”

“天下覆灭?”楼画翻页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扬起唇:

“听起来不错。”

大祭司似是略感欣慰,他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听楼画轻飘飘来了句:

“但事情恐怕不能如你所愿。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的心脏早就没了。”

大祭司心里一惊,得到楼画示意后,他用灵力探了过去。

果然,楼画体内并无心跳起伏,他身体里是湖水一般的死寂,只有妖丹带起的灵力流转,冰冷又无情。

楼画却笑眼盈盈,心情很好的模样。

他开口,一字一顿道:

“它被别人,藏起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梦境的画面变得飘忽不定,就像是水滴落入平静湖面,带起不断涟漪。

空气中晚香玉的气味也散了大半,换上的是潮湿的泥土与血迹混杂的气息。

楼画眼前画面旋转扭曲,最终被一团黑暗吞噬殆尽。

而随黑暗一起漫上来的,是浑身上下、由血肉到骨髓的、撕裂般的剧痛。

仿佛整个人被冰冻住又揉碎,经脉中是完全装不下的浩瀚灵力。

楼画不是第一次濒临死亡,但不同于以往的意识混沌,这次他五感无比清晰,他几乎能感受到妖丹破碎又被外力强行修复的过程。

他周围似乎围了不少人,乱哄哄闹做一团,各种各样的灵力和天材地宝被那些人一个劲往他身子里灌。

楼画有种扭曲的快意,甚至想笑出声来。

方才还一个个恨不得他死,真到了这时候,却又不得不留住他的命。

楼画弯起唇角,他听着周围聒噪的响动,蓦地在自己脑海中听见一声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轻浅叹息。

那声音雌雄莫辨,像是少年人,却又带着千万年时间的打磨沉淀,格外能安抚人心。

但楼画来不及去追溯这声音的来源。

因为下一瞬,他眼前一黑,重新跌入深渊之中。

楼画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仿佛浑身上下的经络都被洗涤过一遍,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他不知昏迷了多久,再醒的时候,他只觉有什么温热又湿漉漉的东西正一下一下蹭着他的鼻尖。

楼画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张放大的猫脸。

黑猫有双碧绿色的眼睛,正着急地舔着楼画的脸颊。

楼画皱着眉,拎着它的后颈将它丢远了些。

黑猫委屈地不行,在地上滚了一圈,化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眼里有薄薄一层水汽,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主人,你怎么成这样了?”

他目光又落到楼画腹部那道伤口处。

应龙髓被他拿出来后,那道伤也很快愈合了,只是白衣上的血迹仍在,看得有些触目惊心。

“主人,连朔足有十日没见你了,连朔好想你。你这伤痛不痛啊,对不起,是我那天下手太重了,你罚我吧。”

说罢,他低着头把自己的脑袋送到楼画手边。

然而等了半天,楼画也只抬手屈指,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别哭,脏死了。”

楼画声音有点哑。

他简单查看了一番自己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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