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上空堆积着云层,天阴欲雨。
“看天色,晚间要下雨,怕是还会有惊雷,”白芨关好窗,走到净房门前,温声问,“殿下要换个屋子休息么?”
净房中,雾气缭绕,女子半挽发鬓,靠坐在浴桶里。有细密香汗泌出,沿着娇嫩脸庞缓缓下落,行过高瘦脖颈、小巧锁骨,最后汇入水中。
美人沐浴,艳色动人。
姜应檀正闭目养神,听到白芨询问的声音,并不急着回复。
已经四日,傅则仍未好转,面色白的愈发吓人。
这几日,姜应檀并未离开过主屋。
倒不是因为什么情深意切,悲伤而不肯离。倒也换过屋子,但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不得安眠,而在主屋却还能撑头小憩片刻。
反复多次尝试,俱是如此状况。
她索性令人换了屋内家具物件,在主屋内直接住下。许是傅则安危之于大齐,过于重要,又算是救了她的命,故而放心不下吧。
思及此,姜应檀心下已有决断,淡淡道:“算了,还是在这里吧,也不差这一日。”
“是。”
沐浴出来时,白芨已抱着锦被,在新多出来的一张睡榻上,细心铺好床。旁边床上的傅则,换了干净衣服,应是被擦了身子。
等绞干湿哒哒的一头青丝,姜应檀便挥退侍女。
她靠着睡榻边,就着旁边的昏暗烛火,看了一会暗网呈上的信件,不多时,便感到困倦而就寝。
直到屋外下起瓢泼大雨。
姜应檀从睡梦中醒来,撑着尚且迷糊的脑子,静静看着窗外。
边关连日酷热,酝酿许久的一场大雨,终归在今夜落下。
下一瞬,又一道紫光闪电劈过,惊雷骤响!
“轰!”
屋内唯一的烛火也被大风吹灭,顿时一片黑暗。
忽然,姜应檀只觉有一道黑影扑来。
这情景与三日前何其相似!
怎么又有刺客?
北燕是疯了!鹰卫是死的吗!
姜应檀大惊,飞快伸手摸向枕底,那里备着一把锋利匕首,并扬声呼喊。
“来人!”
然而,她摸匕首的速度却不及这黑影。
更离谱的是,这黑影完全不似要行刺的模样!
只见这黑影径直扑向她,不断发着抖,把头埋在她怀中,大声哭喊:“打打打雷了!则则好害怕,呜啊啊啊啊!”
姜应檀被扑了个猝不及防,摸匕首的右手亦被箍紧,她下意识猛地挣扎。
腰肢却被抱得更加紧了!
主屋的房门被人从外踹开,忽而涌入一大波人举着烛火的人,前脚踩着后脚扑进来,亦是一脸惊慌失措,却诡异地透着一丝熟练。
借着这些人的烛火、灯笼,姜应檀总算看清了那黑影。
这人一身单衣,满头黑发披散着,额上帮着层层白纱。
他顶着一张清俊严肃的相貌,却孩子气般鼓着脸,从她怀中自下而上望过来,眼底全是对惊雷闪电的惧怕,和对眼前人的信赖。
这是……傅则?
两人眼神对上,傅则露出一个讨好又稚气的笑,复又瘪了瘪唇角,像是怕被姜应檀嫌弃,眼泪蓄起水,泪汪汪、苦兮兮地瞧过来。
“呜呜,好黑,则则好怕,姐姐别走!”
“则则快六岁,六岁就不会怕啦!则则想要姐姐陪着睡呜呜呜。”
这两句话带着哭腔,尾音略拖着,显得十分绵软可欺。明明是软乎乎的讨好,一点不带恶意和寒气,却激得姜应檀及其他人一个哆嗦。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白芨领着人上来,想把傅则拉开。哪知傅则语气软绵,手上力道却大得很,三四个人一起都拉不开他。
白芨等人不得不顾及对方伤势,不敢使太大的力气,顿时陷入无解的境地。
他们一用力,傅则那泪水便流得更欢快,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傅则泪眼汪汪,望着一直不表态的姜应檀,哽咽道:“姐姐也不要则则了吗?则则会很乖很乖,再也不淘气了,呜呜……”
这人哭归哭,手上力气是丁点不松开的。
姜应檀头疼极了,目光示意白芨先松开手,又令无关人等退出去,着人去请大夫。
有诸多外人在,不能只穿单薄寝衣,她接过白芨手中的大袖套上。
姜应檀望着哭到抽气的傅则,尽力用平静语调问:“你说,你明年六岁?”
“对,对啊。”傅则抽泣声小了些,回答的声音却不复之前的洪亮,莫名透着一股心虚。
“真的六岁?”姜应檀挑眉,语气冷淡,“本宫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闻言,傅则瘪嘴,犹犹豫豫地哼着,最后用刚出生小猫似的气声,不甘不愿地说实话:“好吧,其实刚过了五岁生辰,离六岁还要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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