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兰轻叹了一口气,“昭儿,姨娘就不问你这皇帝对你究竟如何了。”

“姨娘只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林若兰的语气肃了几分,“千万千万,莫要对这帝王动了真情。”

虞昭一愣。

“你可知当今陛下在民间的名声如何?”

林若兰一双眼错也不错地瞧着虞昭,音量压低,语气认真。

“坊间传闻,当今陛下沉迷求仙问药之术,言官百谏不听,甚至下令斩杀,昏庸残暴。面上虽仍风平浪静,看不出来,可私底下,一股时事维艰、国将不国的流言却已渐渐流出。姨娘久居侯府内宅,能听到的消息本就不多,可这些消息传播的范围着实有些广了,连带着如我这般的内宅妇人,竟都听了一两嘴。”

“你可知陛下自醒来后,都在做些什么?或者说,他都做了些什么?”

寝殿中的熏笼飘起袅袅的香,地龙暖烘烘的气息柔柔地绕在两人周围。虞昭安静地坐在林若兰对面,睫羽低垂,交叠在身前的手却不自觉地在裙面摩挲了几下。

姨娘说的,她都不知道。

“我所知的不多,不过偶尔遣侍女小厮出府去买些吃食时,听到些传闻逸事罢了。百姓们都说,寒窗苦读,不如算得一手岐黄之术;耕田织布,不如吃斋念佛。自陛下醒来后,各路的游方术士纷纷涌来京城,这个中缘由,你也猜到了罢?”

林若兰叹了口气。

“姨娘不懂什么治国之策,只是你嫁了这帝王,若是他不好了,必定也连累着你。昭儿,”林若兰拉住了虞昭的手,“我不指望你拦着那帝王做些什么,只是,”

“别再把自己一颗心搭进去了。”

仿佛尘埃落定,最后一个字落下,昭元殿中寂静无声。

良久。

虞昭才开口说话,嗓音滞涩:“姨娘说的……我都不知……”

她何止是不知。

是闻所未闻。

她住在这深宫红墙之中,每日听见看见的,不过是些宫里的下人。求仙问道、沉迷长生、残暴昏庸……原来在他人眼中傅止渊是这样一个皇帝吗?虞昭想起往日里那抹高大的身影,想起这人在自己眼前的温言宠溺,脑中涌起了一股奇怪的割裂感。

像是有人在她面前精心塑造了一个傅止渊、编织了一场幻梦,她深信不疑。现在却有人戳破了那层膜,撕开表层告诉她,那都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

她的眼中浮现几丝迷惑,也许是潜意识里没办法将林若兰说的那个人和她看见的傅止渊当做同一个人。

林若兰面露忧色,虞昭的状态……

“昭儿。”

这一声轻唤,拉回了虞昭的思绪。

她的眼神落在林若兰身上。

看清她眼里的担忧,虞昭抿唇,握了握林若兰的手,“姨娘,我答应你,会活得清醒通透的。”语罢,唇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

方才是她想岔了。

她不会爱上傅止渊的,自古帝王三宫六院,佳丽三千,爱上这样一个人,便是自讨苦吃。

而虞昭最不喜的,便是吃苦。

她思考片刻,决定将自己的一些打算告知林若兰,也好让她放心。

“姨娘,既然您如此担心我,昭儿便将一些打算都告诉您,好让您知道女儿在做些什么,不再担忧。”

虞昭笑了笑

“之所以将怀玉调到您身边,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您,另一方面……是因为前些阵子,我梦见侯府被抄家了。”

安抚住林若兰惊愕的情绪,虞昭继续说道:“这件事听起来着实有些玄乎,起因,大概是昭儿从前做的一个梦。梦里,咱们侯府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抄了家,而姨娘你,也悬梁自尽了。”

虞昭垂下眼睫,面露哀伤。

林若兰喃喃出声:“这简直荒谬,侯府怎么会……我……我又怎么会……”

虞昭淡淡出声:“昭儿自然也不信,可那梦中发生的一些事却已经应验了。例如,那暴君娶了我,例如,今日你们要来。”

这两件事当然是虞昭胡诌的,实际上,自从傅止渊下旨封了她为皇后那个节点开始,后面发生的一切就都与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但眼下为了说服林氏,不是也要说成是。

她轻叹一口气,抬眸看向林若兰。

“姨娘,我不敢赌,我不敢赌梦中的那件事究竟会不会发生,所以我只好提前做好准备,希望能阻拦一二。所以,此次让怀玉同您回侯府,另一方面的考量,便是侯府有什么异动,我都能第一时间知晓。这样,我也好尽早找出侯府被抄的原因。”

话音泠泠,満室寂静。

这一番话倒确实是虞昭的心里话。

尽管这辈子与前世已有了诸多的不同,可她依旧不敢赌,不敢赌虞家抄家那件事不会发生,她的姨娘不会自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虞昭也赌不起。

林若兰神情恍惚。

半晌,她才开口,宛若梦呓,“姨娘知道了……”

虞昭轻轻推了杯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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