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楼语气淡然平静: “先父早年征伐过盛,过世后,的确有说遭邪息入体侵蚀,也有说受邪魔诅咒的,他于闵安边关忽生恶疾,连一日都没撑过 其实,虽说传闻大多虚谬,但他后期的确身弱病多,难以为继。” 他既然赶时间,怎会还有闲功夫问这些旧事,景玉楼反应过来,不再谈及过世的父亲,问道: “仙长是以为,行祭之人是百族乱邪?” “你觉不像?”顾明澄反问。 景玉楼摇头,“死者唯独丢失皇后赐物,意在嫁祸,此中朝堂之争的迹象过于显眼。虽说如今临阳城中也收容了不少百族乱民,难免鱼龙混杂,那些人,填饱肚子尚且不能,怎会事涉东宫之争。” 他的思路依旧清晰,丢失的南海赤髓簪,正是关键。 “你倒一口咬定是嫁祸,那不就只剩谢相?” 顾明澄笑起来,随后不等他辩解,正色道:“不过丑话先说在前,顾某心中,只有驱邪逐魔一事,朝堂之争,非我意向。 虽说我等修仙之人,需求资源巨大,有些人不得不向权贵借力一二,但人各有志,我顾明澄受道心所引,走不得那条道儿。 若此事真在陛下与谢相的利益纠葛之中,顾某只管追凶擒邪,任何一方都不偏帮。” 其实他倒并非全然信不过景玉楼,只是怕他,以及他身后的人,赋予自己的期望过多,到头来,难免两相难看。 景玉楼倒没让他失望,一笑点头,只道了句:“这个玉楼省得,不妨日久见人心。” 顾明澄很满意他这利索劲儿,又问:“若是先死后祭,那你觉得,三人死于何等手法?” 此刻已就快到庆荣侯颜府门前,顾明澄猛然向空中伸出手去,指尖夹住一枚符纸折的小鸟,捻碎的同时,里面传来端直兴奋的大叫声: “师父,真的尸变了,我给你看!” 他这口气,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已是惊得景玉楼面色一白,便见符纸碎屑的灵光幽幽在空中凝出一副图像,正是冰窖中,乾坤尺镇着的其中一具女尸。 两人一眼看见,齐齐变色,皆是一副不可直视的表情,愣在当场。 顾明澄预计的尸变,虽有法器镇着,不似今日宣灵台上那般肆虐,却也没想到是这样的 女尸原本狰狞的双目已然阖上,凄厉惨叫的下巴也归了位,与他今日瞧见的第一眼一样安详。 最奇特的是,连额上被齐齐剥去的皮肤,竟也完好如初,别说血迹,连利刃切开的口子都看不见,平整光洁,几乎与生人无异。 惟剩头顶被他自己下令剃去的一道秃顶,显得古怪至极。 原本坦露在外,焦黑如炭的身体,如今婉然柔美,被端直就那么尸布大敞,大咧咧地亮在两人面前。 成何体统,顾明澄暗骂一声,挥手散去摄形灵图。 景玉楼回过神来,这才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苦笑一声:“仙长,这里是南疆,奇花异草遍生,这个未验尸前,还真说不准。” 这倒确实,顾明澄不言语,然而此时心中更已确定。 自景玉楼那句提醒后,他已对暗伏于墙的诡异祭文有了些猜测,此时见到这具蛰尸,再度确信无疑: “是蛰术。” 他看着景玉楼,笑容清朗,“你是不是之前就猜到了?怎么,怕说出来,顾某不信你,徒增嫌疑?” 景玉楼坦然回视,“倒也不全是,判定死后伤,纯属经验之谈。 至于咱们捉墙上那幅祭文的时候,我也只是有这个猜测,蛰术在南疆百族,会的只有乌孙一部,之后乌孙灭族,应该已失传于战火,因此当时不敢确定。 我是听人提过,当年乌孙族正是以此隐遁异术,潜进离火族王帐,尽杀离火王族。” 顾明澄摇摇头,又拿指头点他,“小王爷,你只说这些,就有点不老实了。咱俩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好该开诚布公,共享消息才对。 南疆乱邪的这门蛰术,可不只是一项遁术,别的不说,就最后祭文逃那一下,我是一直以神识锁定,才能知它逃到墙角,你当时的反应,可是跟顾某一样快。” 景玉楼心里“咯噔”一下,随后笑起来,“这事实在不是我不肯细说,当日讨伐乌孙部,带队的正是你之前提到的飞虎将军。 他是先父手下得力干将,哦,也是我亲舅,曾给我细讲过当日一战,道乌孙人有种秘法可遁墙,正与之前咱们所遇情形类似。 至于我反应快这事,呵呵,玉楼的资质,昨日是仙长亲测,我五感较之寻常灵窍已开之人,略强一筹。” 顾明澄没顾得上他最后这句自我辩解,先是一喜,“如今这飞虎将军,可还在生?” 景玉楼点点头,“他如今在城南夕竹苑出家,啊也不算皈依佛门,不过是隐居避世。回头时间来得及,我带仙长去一趟。” “定是要去的。” 顾明澄答了句,看看前面已经喧闹一片的侯府大门,啧了一声,“还真不知时间够不够。” “还要阖府过一遍口供吗?” 两人一边过去,景玉楼问道。 “这个倒不急了,你可等我走后,再慢慢问,估计跟那两家也差不多情况,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顾明澄心头已有不少了然,倒真不须他过筛一样的问询结果。 见了这两具蛰尸,他才明白过来,为何之前在宣灵台上,一丝气息也差不出来了,当时尚不及细想,三尸便暴起,这才把他的思路给带偏。 果然是大意了,早知是蛰术的勾当,倒真不必请督邪。 “看来的确如此,邪祟另安排人手杀死这三人,那时祭礼还未启动,因此督邪镜判定未有人因祭而死,只出了末等青光。 祭文上附带蛰伏之效,一可阻挠探查,祭礼启动后,祭品蛰尸,修复完好,以便掩人耳目,若只作寻常凶案处理,尸首送回下葬,倒也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景玉楼听着他的分析,提出异议:“若一切只为隐匿,为何今日宣灵台上,要来一出当众炼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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