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说来倒也不复杂。
钟恪行承担系里大二年级《生物化学》的教学,对于相关专业的学生来说,这是一门十分重要的课程,钟恪行深知其中的道理,因此教得也很仔细。
出差的这几天里不能按时上课,他便留下了任务,要求撰写某一方向的研究综述,等作业收上来后再进行评分,当作是一次平时成绩。
考察回来的第一个工作日,钟恪行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仔仔细细地看,可却是边看边摇头。
许多人写的东西根本没有达到要求,有些甚至是连最基本的语言规范都做不到,扫一眼就知道没有下什么功夫。
都如实打了分。
今天早上,钟恪行收到学生的微信消息,说是不知道自己的作业哪里有问题,想找他请教如何改进。
过去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有人觉得自己的成绩太低,总想着来讨一个说法。
可钟恪行心里自有评判的标尺,对于这些,向来是不怕的,便叫她们下午来办公室。
等学生来了以后,钟恪行观察她们的言谈态度,发现她们并不是对分数不满,而是真心求教的。
钟恪行的工作重心在科研上,但教学方面也是尽职尽责,面对虚心好学的人,他很愿意指点。
当场便打开存在电脑里的作业,秉着一丝不苟的态度,从头到尾地,将其中一位学生文章里的缺点与不足之处一一列举出来。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懂。”
边说着,边转过头去,却直觉出不对。
果然,下一刻,那学生的脸像是怎么也崩不住一般,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坠。
钟恪行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当场哑然,不知道如何去应对。
幸好在场的同伴及时反应过来,掏出背包里的纸巾,塞到女孩儿的手里。
钟恪行这才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仔细打量。
白短袖,运动裤,是很简单朴素的打扮,相貌和个头也属于人群中不凸显的那一种,幸亏钟恪行的记忆力好,才对她有些印象——总坐在后排靠墙角的位置,瘦瘦弱弱的样子,说话声音很小,像是怕惊扰到谁似的。
上课时倒是听得认真,喜欢记笔记。
只见她一边哭着一边擦眼泪,还抽抽搭搭地道歉。
“钟老师,对……对不起……”
“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太差了……”
哽咽着说到此处,小脸皱成一团,泪水又汹涌地滚了出来。
钟恪行此刻才明白,是自己说话太直接,让学生感受到了伤害。
“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他们好像不喜欢我。”
钟恪行很少像这样透露自己的心声,蒋小城听得认真,见他这样说,不禁抬起胳膊,握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像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了。
焦急道:“怎么可能呢?不会的。”
钟恪行摇摇头,说:“我只是不明白,如果能干脆利落地指出错在哪里,解决问题的效率不是更高吗?”
蒋小城思忖片刻,缓缓开口道:“你指出她的错,是为了批评她,还是想让她接受你的意见,进行改正呢?”
“当然是想让她接受意见,进行改正。”
“那你的重心可以放在让她接受你的意见上,而不是指出她的错。”
钟恪行的表情带着困惑。
“不指出她的错,她怎么知道哪里需要改正?”
“不是说不指出她的错,而是需要更委婉些,这样她接受的概率会更高,并不是说话的方式越直接,她就越容易接受。”
蒋小城决定换一种方式来说明。
“没有人喜欢被否定,即使知道对方是好意,或多或少也都会介意。就像我,如果有人批评我,我心里也是会难过的,毕竟情绪是很难控制的东西。你觉得直接指出别人的错误,是一种高效的方法,其实这是分人的,还要看他能不能接受。”
“如果一个人内心强大,并且他知道你是为他好,也希望能快速解决问题,那么这种方法显然是好的。”
“可这样的人毕竟很少。像你的那位学生,我想她应该是心思敏感细腻的人,性格又有些脆弱,如果不注意说话的方式,可能会打击到她。这样的人受到了挫折,很容易陷入负面情绪中出,进而否定自己,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也就没有信心改正错误了。”
“再比如,我工作上经常会碰到一些个性比较强势的客户,会提出比较难实现的要求,如果直接了当的说他的想法不好,他通常会反击回来,来捍卫自己的观点,因为这样的人不喜欢别人的批评指责……就有一点儿像刺猬。”
“但是如果我们用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让他们更容易接受,效果会更好些。”
“如果你的目的,就是批评他,那么大可以直接说出他的错误,但并不是说,说出他的错误,他就能改正,用恰当的方法让他接受,不是更好吗?”
蒋小城娓娓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明白了。”钟恪行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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