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能帮帮我吗?我被困住了。”衣着单薄的凛冬拦在一位女士面前。

女士脚步微顿。

凛冬眼睛亮了亮:“你能听到我说话?”

话音刚落,却见女士的鞋跟在草坪上蹭了蹭,大概是踩到了口香糖之类的东西。

“真倒霉,”女士小声嘀咕着,旁若无人般径直穿过凛冬半透明的身体,往灯火通明的人群中去。

凛冬意识到对方听不到自己说话,眼眸里的光立刻黯淡下来,像是一盏快要熄灭的孤灯。他怔怔看着自己被那位女士穿过后散开的魂体,许久才重新凝结好。

他死后就被困在了宋家老宅里,无法离开。

凛冬信赖的双亲为了把他的命格换给心爱的小儿子杀了他,从那之后,凛冬就无法离开宋宅了,只能日夜看着这家人在他面前父慈子孝。

他幼时走丢过一年,被好心人送回宋家后,宋父宋母却只字未提改姓的事,俨然无声宣布了他们对凛冬的态度,就是可有可有,随时可以被牺牲的。

就像他们用冰凉的匕首刺穿了凛冬的心脏,看着凛冬痛苦的表情,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而是窃喜——窃喜自己心爱的小儿子就要拥有一副绝佳的命格。

凛冬在他们心里就好比是家里的摆设,如果能为家里创造出价值,随便怎么样多好。毕竟只是没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不值得多心疼。

凛冬曾无数次想要质问宋父宋母,问问他们,明明自己也是他们亲生的,为什么就不能像对待小儿子那样对待他。

幼时,宋家的保姆躲在房间里偷懒,将几岁大的弟弟丢给凛冬照顾,弟弟非要去揪猫咪的耳朵,那猫脾气暴,凶巴巴地在弟弟手腕上抓了一道。

凛冬被吓得手足无措,紧接着就被母狮子般暴怒的宋母一把推在地上,粗粝的石子磨得他掌心尽是血痕。

宋母却视若无睹,只心疼地捧着弟弟的伤口吹吹,满是怨怼地指责凛冬:“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眼睁睁看着他流血,你怎么这么恶毒!”

凛冬年纪不大,自己也被这一幕吓傻了,宋母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叫骂,仿佛不是猫抓了弟弟,而是凛冬抓了弟弟。

其实那只是一个一厘米的小伤口,但宋母却像是孩子就快要死了似的,双眼红肿地带着弟弟去打疫苗,打完后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简直恨不得将人含在嘴里。

逢人便就凛冬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弟弟受伤了还无动于衷。

后来宋父回来,看着弟弟结痂了的伤口又是一阵亲亲抱抱,对凛冬更是没什么好脸色了。

像这样的事,在凛冬的成长过程中发生了无数次。后来他甚至已经麻木了,心里只想着撑到大学毕业离开家了就好。

但凛冬等不到这个机会了,原来宋父宋母早已经计划好了,只等着他十八岁后,就把他的命换给注定早夭的小儿子。

凛冬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手背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抬眼朝身后看去。

宋宅是一栋中式白墙灰瓦的独栋别墅,门口石狮和门脸上缀满了喜气的红布和LED灯,铁门上更是拉着夸张的烫金横幅:宋家小公子宋新仁的生日宴将于此处举办。

只是一个十岁的生日宴,就布置得如此隆重。

凛冬记得自己十岁生日时,宋母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只说弟弟的生日也快到了,不如一起庆祝。

然而真到了那天,蛋糕上却只有宋新仁的名字,和凛冬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郑重地给尚在襁褓里的宋新仁准备了一张房产证。

还是一旁的佣人提醒了宋母:“夫人,您说过大少爷的生日也要放在今天庆祝。”

宋家夫妻这才想起今天也算是凛冬的生日,宋父看了一眼宋母,从钱包里拿出二百,“凛冬,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出去买点东西吃吧。”

凛冬用力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糟糕的回忆,他三两步走到石狮子旁,等待下一位宾客。

他对这对夫妻早就没有期待了,他现在只想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犯下的罪行,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他先前请求过许多人,但没一个能听到他说话。他们看不到他,所以像是穿过了一团空气般穿过了他。

没人听他说话,也没人理会他,仿佛这苍茫天地之间,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

金管家划掉宾客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

没有人会来了。

就在凛冬完全绝望之际,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径直朝他而来。

漆黑的夜幕下,地面被雪色映得发亮,还有零星一两点雪子簌簌往下落。男人渐渐走近了,凛冬看见他整个人笼在一件厚重的深黑色暗纹长褂里,身材匀称纤长,硕大的兜帽将他的上半张脸遮得干干净净,只露出一段精致的脖颈以及线条利落的下巴,令人无法窥探他的神色。

脖颈两侧散落着些银色发丝,发丝凌乱,却丝毫不影响男人透露出来的强大气场,凛冬一时不敢开口询问,像是害怕再被无视,又像是被冰雪冻麻了嘴唇,许久才结结巴巴问:“你,你好,你能帮帮我吗?”

“好啊。”男人果断地说,他低下头望向凛冬,冰绿色的眼眸中情绪流转。

他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凄惨的凛冬。

“你能看到我?!”凛冬睁大眼眸,震惊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

此时,宴会上,宋父宋母满脸堆笑,朝一个穿着浅黄长褂的中年人献媚,“应先生,您这次能来参加我们新仁的十岁宴,我们夫妻真是受宠若惊啊。”

中年人名唤应无心,是位声名赫赫的风水师。此次来滨州,也是应了上头的邀约,为市里的高铁站选址。

这样的大人物到滨州,宋父宋母哪里愿意放过套近乎的好机会,急忙一层层找关系,托了好多人,联系上这位应先生。

“凑巧在滨州看风水,就过来了。”应无心冷淡道,不大愿意搭理宋父宋母。

“那我们新仁还真是与先生有缘,”宋母急色道。

“有缘二字不敢当。”应无心进门时就粗略地看过一眼宋新仁,这宋新仁生得浑圆,却无半分可爱,目光刁蛮,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的,他并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新仁,你愣着做什么,快来叫应叔叔。”宋父扯扯一旁儿子的胳膊,逼他喊人。

“我才不喊呢,他穿的好奇怪哦。”宋新仁撅起嘴,不满道。

宋父宋母闻言双双脸色一变,去看应无心的脸色,试图解释:“不好意思啊应先生,我们家新仁年纪小,不懂事,绝不是有意冒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一个孩子计较。”

这话说得像是应无心若是和孩子计较了,就不是懂事的大人了。应无心冷冷看了宋父一眼,却也没说什么。他自然不会和孩子计较,毕竟这孩子看着就欠揍,想必以后有的是人收拾他。

“夫人先生!大事不好了,外面有个人来找少爷!”金管家慌慌忙忙的从庭院跑进大厅,神色惊恐,跟活见了鬼似的。

他的嗓门不小,惹得宾客纷纷侧目,宋母皱了皱眉,维持着微笑:“今日新仁的生日宴,有人要见新仁有什么好奇怪的,放进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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