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尔一事上陆仅也奇怪过,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肯让着裴箴言,为什么会有这般严重的占有欲为什么会因为裴箴言对她的好感而怒火中烧,可是偏偏当他如愿和钟尔单独待在一起却无暇投入其中,他总是心不在焉频频走神即便强迫自己专注,也会觉得通体不适。

一切终于都解释得通了。

他介意钟尔和裴箴言待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嫉妒裴箴言。

他嫉妒的人是钟尔。

从遇见钟尔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判断失误了他的紧张并非心动,而是源自于裴箴言看到钟尔的反应。

这电影完全看不下去了。

俩人走出影院,就近进了星巴克,钟尔买的单。

陆仅心头惊涛骇浪别说发挥绅士风度他连自己身在何处都顾不上直到钟尔拿了星冰乐回来,将冰凉的杯身贴到他脸上,他才回神茫然四顾。

只言片语轰碎他人的世界观钟尔面上非但不见半分闯祸的忐忑而且还隐隐展现一丝幸灾乐祸:“怎么样想通了吗?”

陆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失语状态,玻璃窗外人流络绎不绝,说说笑笑地走过。

他们所处的商场顶楼只有一家电影院和一家星巴克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基本都是来看电影的,有一家人出来过亲子时间,也有小情侣你侬我侬,还有朋友嬉笑打闹,唯独没见两个男生单独的场景。

本来很正常的情况,这会却让他倍感惶恐。

钟尔自顾自吨顿干了半杯星冰乐,终于听到他在对面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变相承认了。

钟尔敛了嬉皮笑脸的表情,用吸管搅了一会杯中的冰块,说:“因为每次碰到好笑的事情,你第一眼看的永远都是箴言。”

就像她下意识会看陆仅一样。

陆仅蹙眉,无法相信钟尔的突破点居然这般微不足道:“就凭这个?”

“对。”钟尔颔首,“不信你下次可以注意一下,这招百试百灵。”

当一群人一起大笑,人会下意识看向自己最关注的那个人。

那时候钟尔还没有听过这条心理学结论。只是每当她兴致勃勃望向陆仅而他的视线永远流连在别人身上,几次自讨没趣下来,这件事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旦发现端倪,顺藤摸瓜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箴言看的是我哦。”钟尔朝他露出一个报复的微笑。

陆仅:“”

钟尔又说:“伤害了一个少女脆弱的心灵,你是不是该郑重其事地跟她道个歉呢?”

陆仅皮笑肉不笑:“就凭你前面说了什么话,做梦。”

钟尔:“”

那天裴箴言还是等着陆仅看完电影回家跟他求和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从这天起,陆仅再也没有找过他。

最开始出于陆仅下意识的逃避,他无法面对裴箴言,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躲开自己。

锦城的民风并不开放,陆仅活了15年,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同性恋,这个词汇像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新闻,如同满目疮痍的战争,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匪夷所思的怪事,他知道它们存在,但它们和他的生活全然无关,遥远得永远只是新闻而已。

直男往往对同性恋带着本能的反感,至于具体什么表现态度,全看个人修养,但在非公共场合或和朋友的闲聊中,多少都会带着些许不屑和嘲讽。

可是他偏偏成了其中一员。

陆仅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去接受自己的身份转变,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光,他开始着手思考自己和裴箴言的将来。

毫无疑问,裴箴言是不喜欢男生的。

陆仅一面悲伤,一面却是庆幸。

那条路太难走,家庭的反对,社会的舆论,都非轻易可以挑战。

裴箴言这样明亮坦荡、天生自带人缘buff的人,应该一生都大大方方走在阳光下,将来正常娶妻生子,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不必承受任何异样的眼光、世俗的阻挠。

可陆仅没有办法继续待在裴箴言身边了。

有些事一旦被注意到,就再也没法装作没有发生。意识到自己对裴箴言的喜欢后,这种感情便如同井喷一发而不可收拾,它在潜意识里压抑了太久,一朝解禁,无可阻挡。

待在裴箴言身边的每一秒,这种汹涌而绝望的爱意都在翻涌沸腾。

比起让裴箴言发现后感到恶心厌恶,陆仅宁愿体面一点,自己走开。

绝交,搬家,改志愿。

他因为裴箴言而热闹的人生,重新回归寂寥。

这一次是他亲手驱逐唯一的光芒,又亲手关的门。

他知道裴箴言会难过。

他读得懂裴箴言一次次投来的目光中闪烁的希冀,也知道裴箴言放弃保送考到明辉是什么意思,倔强如斯的人能做到这个份上真的是把里子和面子都放弃了。

他总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陆仅喜欢一阵,总会忘的吧,年少的喜欢像风,来去不定。

裴箴言难过一阵,总会好的吧,毕竟有那么多的朋友。

等他冷静了,说不定还可以重新和裴箴言做朋友。

可两年的时间没能磨平他的喜欢。

每一次在校园里遇到,他都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能收回自己眷恋的眼神。

想念作祟无法平息的时候,他在草稿纸上写裴箴言的名字,但最终只能把它涂得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的喜欢是过街老鼠,见不得光,得而诛之。

那道叫做书中的箴言的作文题,是他唯一一次光明正大写这两个字的机会,写完不必费尽心思遮掩。

终于有一次,这两个字不是他的禁忌,堂而皇之出现在他笔下。

两年时间亦没能消耗裴箴言对他的执念。

“陆仅,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不要你帮我,我想要跟你当回兄弟,我想跟你像以前一样,我不想失去你。”

“因为你他妈的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还要重要!”

那天裴箴言喝得酩酊大醉,发泄一通后沉沉睡去,陆仅守在一旁彻夜未眠。

这样的裴箴言,他当然无法再推开,那一通悲愤的控诉,听得他的心都要碎了,这种心疼已经不止是精神层面的痛,而是来自肉体实打实的痛楚。

可他必须要想清楚,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回到裴箴言身边。他不能太热情,会被看出端倪但也不能太冷淡,会让裴箴言误会他不够真诚。

要是掌握不好这个度,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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