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下来的几个小厮熟悉水性,将她带到了水上,而那缠在她踝骨上的青丝见有活人靠近,簌簌声缩了回去。
栈道上,玉琢脚边是碎得不成样子的汤锅,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爷,都怪奴婢,是奴婢未将汤锅捧牢,这锅脱手而出,将姑娘吓着了,否则、否则姑娘也不必为了躲开而跌进水里。”
容离倒在边上,浑身湿淋淋的,细长的手指微微蜷着,紧贴袖口的狐毛,手背上青筋根根分明。她身上衣裳湿透了,好似仍泡在水里一般,冻得周身发白。
容长亭颤着手指着这跪地不起的奴婢,半天说不出话。
蒙芫站在边上,皱着眉头道:“混账东西,你便是这么照顾大姑娘的?”
玉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似乎方才刻意摔了汤锅的人不是她。
蒙芫又道:“老爷若要责罚,还请等离儿醒了再议,到时候要如何罚,俱让离儿来作主意。”
“拖去柴房,这几日莫让我看见她。”容长亭看都不愿多看这侍女一眼。
蒙芫一双雾眉微微皱着,低垂的眼里水光熠熠,“也还请老爷责罚贱妾,这不懂事的婢女是我派去照料离儿的,哪知她这般莽撞。”
姒昭站在边上,抬手掩住了下半张脸,但笑不语。
“三夫人这几日也莫要出屋了。”容长亭冷声道。
蒙芫愣了一瞬,哪知自个儿先行服软竟不管用了。
“带三夫人回屋。”容长亭摆摆手,“这饭,我看谁也不用吃了。”
听春亭里那满桌的佳肴放到凉也无人碰上一碰,最后让下人撤回了庖屋。
容离醒来的时候,身边坐着小芙,小芙担忧地看着她,一双眼红得像是沾了胭脂。
见她睁眼,小芙蓦地伏下身,似乎是怕说话声太大会将自家姑娘惊着,故而压低了声音说:“姑娘受了寒,如今身子烧得厉害,可莫要起来了。”
容离睁眼时还昏昏沉沉的,听到她这话时一瞬便清醒了,她抿着唇,皱着眉头硬是坐起身,扯着被沿道:“府医可有来过?”
“来过,开了些药,一日熬一副,一副能喝上两顿。”小芙侧身朝屋外看。
此时恰是深夜,屋外的烛光燃着,守在门外的两个身影映在了门上,应当是未受罚的白柳就和空青。
容离身上衣物干燥,是昏过去后小芙给换的,头发也烘干了,发上系着的朱绦全解了开。
此时她面上未沾脂粉,脸色白得就跟能透光一般,眼眸惺忪润泽,在微微颤着的眼睫就跟蝴蝶停在了深潭上。
“姑娘?”小芙心提到嗓子眼。
“府医开的药,你喂给我了?”容离抬手摸了摸唇边。她心下不安,前世便是喝了府医给的药,虽治好了风寒,可却落下了病根。
“不曾。”小芙压低了声音,靠在容离耳畔道:“我借熬稀粥的名头入了庖屋,悄悄将姑娘让我出去买的药给熬了,我喂给姑娘的,便是我从府外带回来的药。”
她顿了顿,讷讷说:“只喂了一口,余下的喂不进。”
容离微微颔首,舌尖抵着齿缝,只觉得嘴里仍留着一股苦意。
小芙又道:“我拿药时,那大夫问家中可是有人精通医术,后才道此药既能治风寒,又能补身子,不至于风寒好了却惹来体虚。”
她话音一顿,不解道:“可姑娘怎知会染风寒,莫非、莫非姑娘早知那叫玉琢的别有用心?”
容离靠在床柱上,手还紧紧捏着被沿,五指一用劲,骨节便泛了白。明明体弱到连说话都费劲,却还是噙起了点儿淡薄的笑来,轻着声说:“我哪知她会忽然绊了脚,也不知那汤忽然朝我洒来,更不知栈道的扶栏竟这般脆弱。”
小芙气息一滞,莫名觉得自家姑娘话里有话。
“这一个未站稳,我就跌进湖里了,先前不过是吹了冷风,身子不爽,故而才让你出去拿了些药。”容离又慢声慢气地道。
“可怜了咱们姑娘。”小芙说着又要哭了出来。
容离朝屋里四个角各扫了一眼,见屋里没有鬼,才问:“我爹可曾来过?”
“老爷来了两趟,见姑娘未醒,便走了。”小芙顿了一下,“姑娘既然醒了,可要去告诉老爷?”
“不。”容离薄唇一动,眸光朝窗棂斜去,然窗棂上糊了纸,故看不见屋外幕幕。“若是老爷来,便说我未醒,你这几日若是寻得到机会出府,便替我散出去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小芙讷讷问道。
“就说容府闹鬼,将薄命的大姑娘拉进了湖,大姑娘犯了煞,醒不来了。”容离慢条斯理地开口。
“可、可这……”小芙瞪着眼。
“尽管让爹信了此事,撺掇他去找上几个和尚道士。你顺道将娘留给我的金钗拿去当了,换成银两,将请来的师父买通,就说我怨魂缠身,近身的人俱不得好死。”容离翻身下床,起身把柜子里的金钗取了出来。
说来确实是怨魂缠身,白日里见到的那青衣鬼也不知还会不会来,她既然寻到此处,怕是画中鬼物就在祁安城中。
那画中鬼……
也不知长什么样,可惜只看见了画卷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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