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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掌掴下去,容家千金的脸歪向一边,病恹恹的面颊上登时红了大片。
她气急地闷咳了几声,眸里似氤氲着水雾。站在一边的青衣侍女连忙走上前,却被两个护卫给架住了。
容离那头一歪,系在发上的朱绦也跟着晃了晃,在寒风中飘荡着,乌黑的发就跟墨汁一样洒在死白的脸上,隐约能看见个尖俏的下颌。
她呆愣了好一阵,竟许久没说话,不见生气,也未委屈,好似连魂都被打掉了。
那双水汽朦胧的眼甚是迷惘,眼睫像极迷途的蝴蝶,慢腾腾地抖了抖。
被护卫架住的侍女挣个不停,嘴里大喊着:“老爷今日回来,三夫人是好日子享腻了?”
被唤作三夫人的妇人正捧着个手炉,眉眼生得还算明艳,偏偏面上净是刻薄的神情。
容离的手缓缓从袖口探出,那细长的手指竟比袖口上缝着的狐狸毛还要白。她手一抬,将垂在脸侧的头发拨到了耳后,露出半张通红的脸来。
面色是苍白的,好似将死之人,即便是穿着一身鹅黄的袄子,也未能给她添上一分暖色。
她生了双极好看的杏眼,眼下有一颗小痣,眼里迷惘未敛,甚至还有些困惑,半晌才朝三夫人蒙氏看了过去。
“你……”蒙芫被她看了一眼,竟连足底都生起了寒意,怎么也料不到,这丫头今日竟未哭闹。
容离慢条斯理地拨了头发,发上的朱绦从她手背划过,那一双手是养尊处优的。
明明侧颊上还带着被掌掴的红印,偏偏泰然自若得好似她才是行恶的人。
蒙芫抱紧了冬青釉的袖炉,定神说道:“就算是老爷回来,这儿也没你一个婢女说话的份。”
“三夫人作威作福,老爷若知晓此事,定不会轻饶你!”被按住的侍女脸都被吓白了。
容离却只是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勉强站稳了身,细长的眉微微皱着,那漆黑的眸子一转,将周遭打量了一圈,好似初来乍到。
她的眸光缓缓静了下来,静比死水,眼底里露出来的是蒙芫从未见过的从容。
她太平静了些,静得让蒙芫捉摸不透,跟在蒙芫身边的那小侍女趾高气扬道:“大姑娘身子弱,这隆冬天可不好过,若是就这么被寒风吹歪进池子里了,是不是还得赖到咱们夫人头上?”
这话阴阳怪气,倒是跟她的主子有几分像。
被护院架住的侍女小芙颤着身道:“你们就不怕我将这事告诉老爷?”
“老爷是信你这丫头,还是信我家夫人呐?”蒙芫身边那侍女慢悠悠开口。
“三夫人可要想清楚了,你现下不积德,日后生出来的杂碎定是个缺胳膊少腿的!”小芙咬牙切齿。
蒙芫垂下一只手覆向了小腹,朝身侧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会意,走上前甩了小芙一耳光,啪的一声,好声清脆。
小芙被扇懵了,眸光半晌没动,随后才窸窸窣窣地哭了起来,“大姑娘可从未招惹过三夫人您啊。”
蒙芫冷哼了一声,“我看见她,就觉得心烦。”
容离太平静了些,静得出奇。
她垂下抚脸的手,伸手就将身侧的梅花枝给捏住了,还沿着木枝一寸一寸地摸,细白的手指一捻,将花瓣捏紧了。
隆冬的风果真不好受,她身子一晃,又险些没站稳,咳起来时五脏六腑俱疼,两指也不由得捏得更用力了些,一个不经意就将粉色的梅花瓣给捻了个稀烂。
五指一展,稀烂的花瓣被风一卷,登时就没了影。
容离面上无甚神情,未着墨的画布也不过如此。她淡然地翻了掌心,看起了自己手掌的纹路。
蒙芫当真是看愣了,她何时见过容离这般反常的模样,皱起眉道:“你还是别妄图动什么心眼,这段时日安分些,我若是高兴了,还能跟老爷说几句,给你许配个好人家。”
容离回头看她,她肤色白,面上的掌印久久未消下去。她那杏眼忽然一弯,竟然笑了起来,下一瞬不住地捏起袖口掩住了唇,轻咳了两声道:“说起来爹爹是要回来了,他若是看见我面上这掌印,我许是还得说是自个儿摔着的,只是如何摔的,还得好好琢磨。”
“你——”蒙芫瞳仁一颤,当真是没见过容离这伶牙俐齿的模样,总觉得面前这孱弱的丫头就跟变了个人。
容离掩着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剪水一般,眼一垂就朝蒙芫的肚子扫了过去,“这隆冬天的确不好过,若是在三娘面前咽了气,这还……真有点儿晦气,还盼三娘莫要嫌厌。”
她又捻碎了一朵梅花,“方才我是如何顶撞到三娘的?三娘让我受了惊,我身子弱,这脑仁也被冻得不好使,记不得了。”
小芙抽抽噎噎的,隐约也觉得自家姑娘变了个样,一时竟忘了哭。
蒙芫捧着袖炉,面色沉沉道:“把姑娘送回竹院,今儿天不大好,雨若是下起来淋着姑娘,担忧的怕是老爷。”
“多谢三娘。”容离退了半步,垂手将五指全都缩回了袖子里,弯眼时眼下的小痣也跟着微微一动,“也不知爹爹何时回来,我有些事儿想同爹爹说。”
“说什么?”蒙芫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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