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进屋商量,把侯沧海一个人丢在客厅。侯沧海很尴尬,最喜欢的腊排骨嚼起来也没有了什么滋味。过了一会,周永利从里屋出来,拿着一叠人民币,道:“家里只有六千块钱,明天早上,你爸再取。”

侯沧海接过钱,道:“谢谢爸妈。”

周永利道:“谢什么谢,当爸妈的都希望儿女们过得好。”

侯沧海进里屋将现金放进随身提的公文包,又给杜灵蕴打电话,道:“小杜,我明天要晚点回来,家里有点事情。”

杜灵蕴道:“明天其实没有啥紧急事。如果詹书记问起你,应该怎么说?”

侯沧海道:“你就说我晚上拉肚子,拉得脱水了,明天要到医院去治疗,争取上午十一点前回办公室。”

想起詹军阴晴不定的脸色,侯沧海十分怀念杨定和当书记的日子。如果还是杨定和当书记,他可以给杨定和实话实说。

第二天,侯沧海早早起了床,到食堂给父母打回来稀饭和包子。世安厂曾经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各项服务功能非常齐全。现在江州留守厂区的医院、学校和电影院都已经关闭,但是伙食团一直保留了下来,而且保持了老味道。

“稀罕,你有多少年没有给我们打饭了。”周永利见到放在桌上早餐,惊讶地道。

侯沧海嘿嘿笑道:“求人办事总得把姿态放低吧。”

周永利道:“我是你妈,算求人吗?”

侯沧海道:“找老妈借钱也算是求人,有求于人必低于人,我总不能借钱还又凶又恶又不吃豆芽角角。”

“你们这一代人还好,懂点人情世故。现在很多娇生惯养的小孩都把父母当仆人,用父母的钱觉得天经地义。”周永利又对里屋喊道:“老头,过来吃早饭,给你娃儿取钱,他还要上班。”

对于他们这一代来说,上班是一个神圣的事情。侯援朝赶紧来到餐桌,三四口就将足有二两的大馒头吃了下去。

在厂区银行取了钱,侯沧海没有停留,直接坐上厂区客车前往江州。上车时,他给熊小梅打了电话,道:“办成了。”熊小梅压抑着兴奋,道:“我在江州等你。”

车还未到江州,侯沧海接到了杜灵蕴电话,道:“刚才詹书记找你,我帮你请了假,就说是拉肚子。”

侯沧海从杜灵蕴话中听出些异样,道:“詹书记是不是生气了。”

“有一点,我给他解释了,他让你立刻回来。”杜灵蕴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当时詹军说的那句话是“不懂规矩”,她觉得这句话太重,就把这句话省略掉了。

来到黑河办公室后,詹军黑着脸,根本不听解释,道:“黑河政府上百号人,每家人都会有特殊事,如果因为有特殊事而不遵守规则,那我还怎么管理?以后公章就交给杜灵蕴,你是办公室主任,负责综合性事务,不可能也不应该天天坐在办公室。”

侯沧海痛快地道:“行,我马上交公章。”

公章是一个单位权力和信用的象征,不少单位都有误盖公章或乱盖公章惹出来的麻烦事。黑河在几年前发生过一件违规使用公章在担保书上盖章的事,最后镇政府赔了七万块钱。也正是因为此事,杨定和才特意在班子会上提出由侯沧海保管公章。

侯沧海一脸平静地将杜灵蕴叫到身边,道:“刚才詹书记决定,你管公章。”

杜灵蕴朝门外看了一眼,低声道:“今天上班的时候詹书记要盖章,没有找到你,很生气。”

侯沧海道:“有什么急事?”

杜灵蕴道:“要买一台小车,需要给机关事务局写报告,要盖章。”

以前杨定和乘坐的是一辆普桑,性能还不错,只是外观实在不敢恭维。侯沧海多次建议换一台新车,杨定和嫌贵没有同意。听到詹军要换车,侯沧海忍不住又想起杨定和,杨定和筹集了好几亿来改善黑河基础设施,却舍不得换一辆车。现在詹军屁股没有坐热就先换车,果然是人与人不同,花有百样红。

侯沧海拿出一个本子,交待道:“管理公章首要之举是保护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这是用章登记本,凡是盖章,除了文件用章,其他都要登记,用章事由、用章人名字和盖章人签字是三大要件。盖章是可大可小的事情,你要小心点,别给自己惹麻烦。”他又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张公章交接单,签上名字,让杜灵蕴签字。

杜灵蕴道:“谢谢侯主任。”

侯沧海拿着签了字的两份交接单,走进詹军办公室,道:“请詹书记签字。”

詹军看了一眼交接单,道:“我签什么字?”

侯沧海道:“工作交接都要有领导作为监交人,党政办公室是书记直接管,所以要你来签个字。”

詹军低头扫了一眼侯沧海拿过来的交接单,暗道:“侯沧海工作其实挺不错的,可惜了。”

管公章其实是一件麻烦事,是一个盖单傀儡,还要承担责任,侯沧海早就想把公章交出去。现在,交出公章,他又有点空落落的。黑河公章是老式公章,顶端刻着一个“上”字,只要“上”字是正的,盖出来的章便端端正正,不会歪斜。他低头看了看手掌,手掌上似乎还留有“上”字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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