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白前詳細地解釋道:“昨兒念書念得晚了,就在府外的小院裏歇下的,沒想到已經秋天還有蚊子,孫兒又不慣聞滅蟲香的味道,也沒點香就睡下了,今天早起就發現被叮了個大包。老祖宗您別擔心,孫兒已經上了白玉清毒散,壹兩日間就好了。”壹番話說下來,他用余光掃了孫氏兩三次,發現她臉上始終掛著和煦的笑容,沒有壹絲異常,於是他漸漸放下心來。

老太太又問了幾句他的飲食起居的情況,這才回過頭去看孫氏,慢慢道:“湄姐兒,按著妳剛剛的要求,三房的代表人都找來了,前哥兒代表長房的,梅巧代表三房的,妳有什麽想說的就快說吧!從剛才開始就神神秘秘吞吞吐吐的,沒的讓人幹著急!”

孫氏斂去笑意,站起來走到屋中央,突然給老太太跪下磕了壹個頭,然後趴在地上不起來。

“湄姐兒,好端端的妳這是做什麽?”老太太大吃壹驚,推壹下正給自己捶腿的燈草,說:“快,去把二太太給扶起來!”

孫氏搖頭推開燈草,堅決地說:“老祖宗,為了咱們羅家全家人的安危著想,有壹件事我不能不說!”

“什麽事情這般嚴重?快起來起來說!”老太太急得用琺瑯掐絲銀如意連連捶軟榻,“我老人家不經嚇的,不論什麽事,妳都好好兒地站起來說,妳有什麽委屈之處只管道來,我也會給妳做主的!”

孫氏用絲帕拭去眼角的兩點清淚,在燈草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平復了壹下,她說道:“老祖宗,川芎生的女兒楚悅是個妖孽之屬,絕對不能讓她回來!”

老太太面色大變,用指甲刮著銀如意的紋理,低聲呵斥道:“妳胡說八道什麽,妳是逸姐兒的二舅母,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孫氏搖搖頭:“媳婦不是胡說的,我聽聞,大嫂也曾跟您提過此事,可是沒能引起您的重視。昨天,北院的假山塌了壹塊,落下來的巖石砸死了壹只經過的仙鶴,媳婦得信後立刻去北院察看,發現現場壹片狼藉,仙鶴先是被砸得慘不忍睹,又被兀鷹啄食!老祖宗,仙鶴乃祥瑞之物,咱們府上的園子裏統共也只有八只,如今無緣無故地就死了壹只,這就是壹個信號——楚悅是個妖孽,咱們決不能讓她進門!”

老太太皺眉,理理衣襟坐直身子,說:“湄姐兒啊,我知道昔日裏妳跟逸姐兒的娘有些小隙,紅過幾次臉,可逸姐兒她只是個十歲孩子,打小又沒個親長庇護她,可憐見的。如今,川芎也皈依道門與世無爭的,半生只得這麽壹點骨血,妳又怎忍心再把逸姐兒攆出門去?她壹個小孩能占多大地方,有多少吃用?妳就容忍壹些吧,把對瓊姐兒的心也分出壹些給旁人來,別忘了,妳可是當家主母。”

“老祖宗,您真的錯怪媳婦了!”孫氏滿面委屈,兩行熱淚從臉頰上滾落,“媳婦蒙老祖宗信任,十年來執掌中饋,跟她壹個晚輩能有什麽仇?至於她母親川芎,昔日我與她同年進書院念書,又同年出嫁,我們是多年的閨中密友,哪兒來的隔夜仇?我完全是為咱們羅家全家人考慮,川芎的女兒真的是個不祥人!”

“二嬸子,三妹妹是不祥人?這是什麽意思啊?”羅白前自從剛才聽得孫氏說的事和他的秘密八竿子也打不著,立刻大松了壹口氣,像看戲壹般看著老太太和孫氏妳來我往的說著關於三小姐的話題。不過,孫氏為什麽要說她是“妖孽”是“不祥人”呢?

“老祖宗,媳婦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俗語雲‘皇帝家也有三門窮親戚’,就算逸姐兒的出身差些,我們羅家也能容得下她。這些年來,念著老太爺的名字上門的窮親戚要曾斷過,哪壹回媳婦讓他們空著手走了?先前您說把讓我安排把逸姐兒接回來,那時我剛從娘家奔喪回來,壹票家事已經堆積如山。我什麽都顧不上管,進門辦的第壹件事就是讓丁熔家的去水商觀接逸姐兒,可她不肯回來!”孫氏朝門外揚聲喊道,“丁熔家的,妳快進來說說!”

門簾壹鼓,壹個年約五十的白瘦婦人走進來,福禮道:“老祖宗晨安,給二太太、大少爺請安。”

老太太點點頭,說道:“丁熔家的,妳兒子現在也是官身了,早晚的妳也要被冊封為誥命夫人,以後就不要給我們行禮了。”

丁熔家的不卑不亢地說:“我和我丈夫都是羅家的奴才,見了主子請安行禮是應當的,什麽時候都不敢忘本。”

老太太又點點頭,問:“妳家奶奶讓妳去水商觀接三小姐,聽說沒接到人?”

丁熔家的嘆口氣說:“二太太吩咐接三小姐回家,我和高大山家的連夜起程,趕了壹夜的路,心道,‘老太太因為三小姐夭折的事連續幾日都食水不進,後來聽說三小姐又死而復生,老太太又成日念刀著說她乖巧懂事,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她回去。咱們早壹刻把三小姐接回去,老太太您就早壹刻高興。’到了水商觀後,我們讓道姑進去通報三小姐,說家裏來接她回去呢。誰知我們在外面幹站了兩個時辰,既見不著三小姐的人,也見不著來回話的人。好容易,裏面出來壹個傲慢無禮的道姑,卻告訴我們,三小姐說自己要住到本月十七再回家,現在還差了幾日,不能跟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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