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其中真实情况,恐怕……不光自己活不了,还会给顾家带来灭顶般的灾难。

顾恒心里惶恐,面上却是不显,跟随顾琢上了马车。

官驿外,马车已经备好了,车夫是长亭侯府素来惯用的那一个,顾恒很熟悉,还记得六年前他去大理寺的前一夜,便是这个车夫送他的。

六年后,连带车夫也老了许多,如果说时间只是在顾琢身上雕刻了几分,那在这个车夫的身上就刻画得更多了,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从一个青壮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颓废又了无生气的老人。

马车赶得又快又稳,顾恒坐在车上,身体带来的虚弱让他昏昏欲睡,身旁的沉玉还在哭哭啼啼。

顾琢坐在车内,时不时看一眼顾恒,突然听闻丧父的消息,身为亲子哪有不悲痛的道理?

更何况顾游并非那种不关心妻儿的渣爹,相反他一向做得很好,甚至顾珩选择一直不成亲,游夫人哭爹喊娘地不愿意,唯有顾游一直支持儿子。

并且顾游只有顾珩一个儿子,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即便在礼法压力之下,顾游也给了儿子足够的自由。

除此之外,顾珩还有一个姐姐,名叫顾婉,早年就已出嫁,虽然也在京中居住,可与顾恒很难相见,就是游夫人一年也只见过一两面。

“珩公子,你若想哭,便哭出来吧,奴才这般看着难受。”沉玉小声劝慰着顾恒。

顾恒叹了口气,“我哭不出来。”

沉玉一听,更加难过了。

“不管怎样,奴才都陪着您,珩公子永远不会孤单的。”

顾恒点了点头,“谢谢。”

这辆马车飞快地往京都城而去,而那个从顾恒屋顶逃走的黑衣人,也快马加鞭进了京都城。

因他骑马而行,又对路途熟悉,竟然赶在顾恒前一天就入了城,随后驱马到了光禄寺羽林卫,换了一身玄色官服出来,径直进了宫,宫廷卫军无人阻拦或盘问,可见对这人十分熟悉。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羽林卫首领,楼涤玉。

同时也是卫明桓暗侍卫首领,如果顾恒亲眼见到这人的面容,肯定会想起这个人就是当年在卫明桓身边最忠诚的下属,也是唯一能让卫明桓听进去话的人。

卫明桓生性刚愎,很多时候固执己见,尽管他聪明绝顶,但本身的性格脾气的确不算好,楼涤玉常年跟在他身边,多少次劝过对方。

顾恒身死的那个雨夜,也正是这个黑衣侍卫阻拦了卫明桓的冲动,才让最不被看好的六皇子承继了大统。

否则卫明桓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拿到名正言顺的立储圣旨,这一点连逝去的先帝都暗自不满。

“六爷。”楼涤玉面对卫明桓,还是一如既往的称呼。

并不因为卫明桓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帝王而改变丝毫,这也是卫明桓特别给予的特殊待遇。

所有暗侍卫都称呼他六爷,而非陛下。

“查到了?”卫明桓站在桌前写字,毛笔蘸墨,肆意挥洒。

他这些年喜欢上了书法,常常会执笔写上几个字,一边在问楼涤玉的话,一边手腕翻飞,动作不停。

楼涤玉俯首道:“是,那人是顾家旁系,顾珩。”

“顾恒?”卫明桓皱眉,那人不早就死了吗?

楼涤玉解释道:“只是与顾公子的名字相似,其实另有其人,是顾令丞的独子。”

“哪个顾令丞?”卫明桓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是不敢相信。

“顾游。”楼涤玉回答。

“原来是他么。”卫明桓停笔,思索。

幼年时他与顾家多有来往,生母死后,曾有两年养在顾皇后膝下,顾皇后多年无所出,见他丧母,在宫中生活凄苦,便将他收作养子悉心照料。

曾经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会成为中宫嫡子,然而,低微的身份终究将他打回原形。

顾皇后是先帝的结发妻子,也是长亭侯府顾家女,只因身体孱弱无法生育,顾家又将另一个女儿送进了宫,这就是四皇子卫明楷的生母顾贤妃。

正因为顾皇后这层关系,卫明桓对顾家多少怀有一丝感激之情,而没有在登位之后赶尽杀绝。

对于顾珩,小时候见过一两面,再长大些便没有再见过了。

“当年在大宁寺的那个姑娘,竟然是他?”卫明桓拉扯着脑海中久远的记忆,除了当年那道模糊的身影,便再也想不起其他了。

甚至包括对顾珩本人的记忆,如果念起这个名字,唯一钻进脑子里的,也就只有那个生死厮杀的宿敌顾恒。

楼涤玉跪在卫明桓身前,没有说话。

卫明桓喃喃道:“她竟然是个男人么?”

楼涤玉抬首,静静地看着卫明桓,“属下查过,那时在大宁寺除了顺亲王为首的一行人,就只剩下在寺中清修小住的顾珩公子,并无任何女眷。”

卫明桓没有打断楼涤玉,他便继续道:“依照六爷提供的线索,唯有一人符合,也就是顾珩公子。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卫明桓追问。

楼涤玉道:“属下问过大宁寺还健在的老僧,据多方证实,顺亲王等人一直在后院玩耍,除了顾公子曾出去了小半日,便连一个小厮都不曾出去过。如果六爷遇见的那人不是珩公子,那就只可能是顾公子了。”

“顾恒?”卫明桓冷笑,“那个猪头最好面子,怎么会男扮女装?岂不是平白惹人笑话?断不可能!”

“是。”楼涤玉附和道,“属下还查到,顾家游夫人那段时间听从方外道士的传言,常常将珩公子作女装打扮,再结合年岁等信息,六爷当年遇见的那个人,应该是他无疑了。”

“便没可能是其他女子混了进去?”卫明桓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楼涤玉肯定地摇了摇头,“那段时间正好是礼佛日,大宁寺各处封闭,除了皇亲便没有人能进去。至于皇子和公子身边的下人,六爷应该清楚,我朝礼教甚严,男子及冠前可以有通房丫头,却不允许有随身伺候的侍女,因而断不会有哪位皇子或者公子敢带女扮男装的小厮进大宁寺。”

话落,殿中静了片刻,卫明桓叹了口气,“所以,朕心心念念十几年的小女孩,便是那个顾家旁系顾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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