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隔着一堵墙壁的阻隔还是因为顾言昭已经歇下了,他的声音比寻常时候听起来更低了几分,咬字也似乎与平时不同模模糊糊的在夜雨的氤氲下很柔软。
像一句床笫间的情话。
姜听白无语于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做贼心虚似的悄悄往床边移了移离墙边远了些。
她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对面看不到于是出声应道:“是的。”
对面停了一停,这次声音大了些:“骤然换了寝具,确实是不易入睡我让人做碗安神茶送过来?”
“啊,没事,不用麻烦了”姜听白无意识的用指尖点着墙面心里动了好几下,鬼使神差的开口说道:
“顾言昭。”
他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直接叫他的名字顿了一刻才沉声应道:“怎么了?”
“我们来聊天吧。”
顾言昭没有意料到这句话,闻言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文书。
窗外的夜已经很浓了,他还没有歇息正坐在案前读堆积成山的公文。
这两间厢房相邻房内的布置也正好是相同的姜听白那里是靠墙放置的床榻,顾言昭这面却正好是一方书案。
案前的一盏烛火如豆,燃的明明灭灭,他挽起袖子用银拨子去挑弄烛芯,好声好气的问道:“好你想聊什么?”
姜听白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说说话,也没想好具体要说什么,于是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考上状元,难吗?”
顾言昭正要提起笔批示,闻言失笑,却仍然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回答她:“并不难。”
他合上一册公文,抬起手按了按眉心,语气里有难以察觉的倦怠。
“其实读书做文章,是最简单的事了。”
姜听白静了片刻。
“那做丞相,难吗?”
顾言昭侧过眼去。
夜晚似乎能将人心中的软弱放大,无法看见对方的谈话也比面对面更让人感到安全。
于是他轻轻碰了碰这面墙,动作轻柔的像抚摸一朵花,语调也如同一声叹息。
“不难,很累。”
不过功名半纸,风雪千山,后世史书工笔如何匆忙,他也只是纸页中的一行。
他仿佛是平生第一次向他人言累,说出口后也觉得不自在,于是掩饰一般的另起了话头:“这些话说多了愈睡不着了讲些别的?”
讲些什么呢?
姜听白侧躺着,在黑暗里眨眨眼睛。
她想起她很久之前,还在现世的时候,在杂志上看到的一套问题,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心理学家所著,用来让两个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增进了解。
她曾经仔仔细细看过那一套题,发现其中的很多问题都并不好答,换句话说,很适合谈心打发时间。
她现在也只能零星想起来几条,例如什么:
“你曾预感过自己的死亡吗?”
“如果你能改变自己被抚养成人的经历,你想改变什么?”
总之就是很难搞的问题啦。
她此刻就是不想睡觉,于是连多蠢的话题都想拿来聊,所以不假思考的说道:“我以前看过一套测试问卷,你要不要试试看?”
顾言昭品摸了一下“测试问卷”这个新奇的词,嘴上仍然应道:“好。”
他好像对她经常说好,仿佛在正大光明的表达自己的纵容与偏爱。
“你的记忆里,最珍贵的一个画面是什么呢?”
问出口也觉得好蠢,一股浓浓的廉价心理咨询的味道。
姜听白偷偷损了一下自己。
隔着一堵墙,顾言昭却停手搁下笔。
他偏过头去,压抑着极轻的低咳了几声,然后慢慢的,仰头靠在椅背上。
如果回答没有,是不是会显得很无趣?
灰暗贫寒的幼年,柔弱美丽的母亲在他身边垂泪,用熬夜做出来的绣活换来的一点稀粥和铜钱,却又被邻居的恶霸抢走。
生死不知的父亲,在某一个晚上被用草席子卷着寥寥草草的扔在门口,垂下来的那只手臂,都是青黑发紫的。
一场不计后果的缘分,一段不合所谓宗法礼教的婚事,一件像是在话本里才会发生的才子佳人的戏码,终究在凉薄世事,高门权柄下支离破碎。
有珍贵的画面吗?或许有,他努力在找。
母亲支着病体,靠在摇摇欲坠的木凳上,从压在箱底的匣子里取出一支与整间茅草屋都格格不入的紫玉簪来,抬手簪在发间,回过头来笑着问还是稚童的他合不合适。
尽管病入膏肓,那一刻她眼底光辉,仍然有如惊鸿宴上,衔金咽玉的佳人。
但是,这画面并不珍贵。
因为在第二天天还未亮时,母亲就合了眼。
这对他而言就仿佛精细制作的碧梗粥里掺了砂石,再如何好的回忆,一旦知晓了背后痛楚难言的真相,便不会让人再愿去回想了。
所以,在他的记忆里,珍贵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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