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她的腿像铅块一样重,一到家就扑倒在床上,等她睡醒时已经是黄昏,昨天半夜里发生的事情,几乎全要被她忘光了,不过她还是提前藏好了昨天赚到的小费和埃蒂安大人给她的金币,这才出发前往酒馆。

酒馆已经脱离昨日的狂欢,恢复了其原本的形态。爱丽丝打扫了地上和桌子上的彩纸屑,那纸做的牛头和花环也已经被莉娜摘走了。

或许因为昨天的狂欢过于令人疲惫,今天本地的客人比往常少了很多,不过近来滕德兰堡那边发生了战争,有许多佣兵取道波兹塔城,准备到滕德兰堡去凑个热闹,赚上一笔丰厚的饷银。因此今天的客人竟不比平常少,酒馆里仍然是人声鼎沸。

几个女侍都没什么精神,不过既然客人多,也只能强撑着努力。酒馆很快被佣兵们挤满,他们都是些亡命徒,与一般的客人比起来,显得格外粗野,总是大声呼喝着要酒要菜,女侍稍微慢一点,就会听到相当粗鲁的抱怨。

这些佣兵大多等级不高,装备也糟糕极了,大多数人腰间挂着的只不过是生了锈的铁剑,从他们所带行李的尺寸上来看,他们大概也没什么像样的防具。像这样的佣兵,到了战场上其实也只能做个炮灰。这些人似乎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抓住最后的机会狂吃滥饮,生怕留下遗憾。

不过也不是所有佣兵都这样,这其中亦有一些人带着宝剑,穿着漂亮的衣服,格外显得体面。那是已经打过几场胜仗的佣兵,侥幸从死之中脱离出来,有了钱,却始终摆脱不了这行当,还要继续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或许因为他们不像低等佣兵那么一无所有,他们脸上的表情反而要少几分洒脱。

在那些等级较高的佣兵之中,有一人背着一把格外沉重的巨剑。他比其他人都显得年长,面孔粗野又英俊,脸上有一道特别长的伤疤。这个人身材高大,坐在佣兵们之间显得格外出挑,无论谁进酒馆来,都忍不住要多看他一眼。

爱丽丝觉得自己应当不认识他,却眼熟得要命,一定在哪里见过。爱丽丝盯着他看个不住,始终想不起那是谁。

这一桌佣兵似乎准备一起前往滕德兰堡,考虑到说不定过两天他们就都要死在那里,这些佣兵喝酒喝得格外凶,还一直在开着粗野的玩笑:

“嘿!罗姆!那有个小妞一直在看你。”

那年长的佣兵漫不经心地瞥了爱丽丝一眼,向着刚才开口的佣兵笑:

“你可真不挑,那还是个孩子呢。”

佣兵们嘻嘻哈哈,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女侍身上,不再注意爱丽丝。然而爱丽丝听到他们的调笑,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那个名字唤起了她早已丢到一边去的印象,她盯着他的脸细细打量,没错,那个男人正是“不死罗姆”——未来之神提过的男人。

爱丽丝昨天刚刚答应过埃蒂安大人,绝对不和跟他有什么牵扯,他就来到了这家酒馆。这情况不能说不巧。不过爱丽丝并不准备去跟他搭话,她最近过得不错,并不想跟佣兵到要打仗的地方去。再说他也不会注意到爱丽丝这样的小丫头,这会儿他似乎被莉娜迷住,正在缠着她说话。

莉娜早已经习惯了和佣兵们半真半假的调情,有空的时候,她也常和他们一起开一些低俗的玩笑,不过她可不是好惹的,当不死罗姆不老实地悄悄把手放在她腰上时,莉娜笑吟吟地掏出一枚飞镖,抵在罗姆的脸颊上:

“信不信我在你另一边脸上也留个记号?”

罗姆的手挪开了,脸上的表情却没变,既不恐惧,也不生气,仍然是带着笑容:

“被莉娜这样的美人在脸上留记号,我该感到荣幸才对。不过我脸上的装饰已经够多了,再来一道未免不够好看,还是算了吧。”

莉娜挪开飞镖,挑挑眉毛转身走开,看起来好像生气了。爱丽丝却知道这个佣兵多少有点让她中意。调戏过莉娜被她威胁的人不少,有这样反应的却不多。如果这人留在波兹塔的时间更长一点,说不定莉娜会给他个机会一亲芳泽。

不过这可能性很低,这些佣兵明天就要走了,无论战争的结果如何,罗姆大概都不会再回到这里来。

酒馆的厨师为明天就要上战场卖命的佣兵们做了一些平时不常做的美食,他们大吃大喝,把口袋里的钱花得一干二净,一点也不觉得可惜。按照其中一个年轻佣兵的说法:

“倘若明天死在战场上时,口袋里还有剩下的钱没花光,那可就太亏本了。”

这一桌佣兵兴致格外高昂,闹到很晚,和每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举杯,他们中有些人似乎笃定了自己明天一定会死,狂欢之时总有一种不管不顾的劲头在。因为那个传说之中的罗姆就在其中,爱丽丝总是忍不住格外注意他们,她发现胡闹的都是些年轻佣兵,罗姆只是安静地喝酒,眼睛一直看着莉娜。

到了该关门的时候,众人好不容易才把这些醉醺醺的佣兵们送走,总算没出什么乱子。休利特先生松了一口气:

“明天应该就没这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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