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老爹姓宋名齐,长相周正,性格温吞,著名耳根子软,谁也不想得罪的中庸派。

三年科举未中,得将军女儿青睐,一朝飞升。

明将军觉得女儿既然嫁了,女婿无论如何不能只是个秀才,就给他搞了个仪制清吏司当,几年后晋升礼部侍郎。

明将军战功累累,兵败自刎后,老皇帝体恤他征战多年,未治罪,又念及明夫人早亡,明将军独子失踪,只剩下明艳这个女儿,就又把宋齐升了级,官任礼部尚书。

当然,老皇帝的旧情也就是听到明将军死的那下,升了宋齐之后,就再也不记得明将军女儿。

前几年新帝即位,明将军已经是朝中少有人提及的对象,相反,宋齐在朝中逐渐站稳脚跟。

宋齐跟其他大臣下朝后,边走边商议事情,见自己停在宫门口马车旁,有个仆从等候在侧。

等他前来,青衣仆人行礼道:“尚书大人,我乃裴夫子侍从,特来向宋大人禀告。”

“何事?”

“今日巳时三刻,府上三小姐于堂前打瞌睡,裴夫子喊了三声才醒,醒来后发出鸡叫,其他世子小姐俱都哄笑不已。裴夫子觉得不妥,还望严加管教。”

简而言之,是来告状的。

仆从青衣束发,有书卷气,像是书童之类,宋齐当时就猜到可能跟裴夫子有关,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事,下意识望旁边一看。

其他官员是跟他一块出来的,马车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脸上带着显而易见来不及遮掩的笑容,见他望过来,纷纷拱手告辞说:“宋大人,我们就先行回府了。”

宋齐尴尬作揖,在百官面前丢脸,只觉得脸上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疼。

宋容进学堂后,从未被夫子责罚,好几次诗文评比占优,是公认才女,今日是宋清第一天进学堂,因此,宋齐竟忽略了侍从说的三小姐,默认为是宋清,气愤挥袖,上马车道:“回府!”

柳如意在堂内等他,见他脸色铁青赶来,一进大堂就叫管家说“把宋清叫过来”,直呼女儿闺名,连忙上前:“老爷,出什么事了?”

宋齐把事情说了遍,拂袖道:“这个清儿,真是让我颜面无存!”

柳如意差点笑开了花,心想:果然,容容有妙计!今日就让那宋清出了大丑!

面上装作平静,跟着叹气,实则挑拨离间道:“这也不定是清儿的错,她久居乡野,无名师教导,无利益规矩,难免行差大错,我明明叮嘱了容儿好生照看她……这……”

“再无名师教导,在裴夫子课堂上瞌睡,这像话吗?!”

“是啊,清儿这也太没礼数了。她是宋府大小姐!怎么如此落咱府颜面?人家如何看我们?如何看待老爷!”柳如意跟着生气。

果然越说,宋齐就越气,面色不虞。

柳如意端茶过去:“老爷,喝茶。”

“不喝了。”

没过多久,宋清到了。

见宋齐暂不开口,柳如意就先得意洋洋给宋清定性:“清儿,你今日在学堂闹出这种大丑,还不赶紧跪下?!”

宋清眉尖微挑:“哦?什么大丑?”

“你竟还以为能瞒天过海?!”柳如意望了眼宋齐,见他并没表示,便继续说道,“清儿,你年幼被送往祠堂,是给老夫人祈福。但无论如何不能丢了诗书人家脸面,你在学堂上瞌睡,藐视夫子,你让你爹的颜面何存啊?!”

“是吗?爹认为今日在学堂上瞌睡的人是女儿?”说完,宋清目光直直射向宋齐,似有千斤重量。

“不是你,还有谁?!”柳如意代为答道。

见宋齐任由柳如意耀武扬威,宋清微微一笑:“不知爹从何处听来消息,只是学堂瞌睡之人并不是我。恐怕要叫爹爹和姨娘失望了。”

“怎么不是你?裴夫子派书童亲传。进学堂是为你好,你今日礼数不佳,让他丢了大脸。认错也就罢了,怎能反倒如此信口雌黄!”柳如意接腔。

“信口雌黄?姨娘莫不是在说自己?”

“你还敢狡辩!”柳如意气得不行,自觉胜券在握,还想拉女儿过来对比下,开口道,“老爷,今日容儿也在学堂。一问容儿便知!”

宋齐见宋清面色无惧,只有凄凉意味,开始怀疑是否自己听差,这时候反倒缓了火气,柳如意这么一说,颔首同意。

宋清:“好。那就请容儿妹妹过来。”

学堂之事,全场皆知,若是宋容和柳如意当着宋齐的面混淆是非,那可真是自寻死路。

宋容进来时,第一眼就望见柳如意那个志得意满的快乐笑容,就差没有叉腰。

……娘啊,你知道你的脑袋顶正冒着一颗颗药丸吗?

宋容行完礼,柳如意当即问:“容容,今日你爹回来,说裴夫子书童在门口告知,清儿是否在学堂瞌睡,对夫子大不敬,是否有这事?”说完还特地带着胜利眼神补充,“莫怕,据实已告,你爹爹为你做主。”

……娘啊,你确定要我据实已告?

这么众所周知的事也有人传错就很妙,但从柳如意得意的表情,宋齐怀疑的目光,以及宋清淡定姿态都在告诉着她:这,是个标准的打脸情节。

女主打脸,虽迟但到。

因此,宋容也没怎么挣扎,盯眼地板,再盯眼膝盖,默默心疼了下瘦瘦的自己,跪下道:“爹,娘,女儿错了。”

柳如意瞪圆眼睛:“这是……”

宋容悔之已晚:“爹,娘,我错了。我不该在课堂瞌睡,引夫子不悦;更不该白日会周公,有失文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柳如意简直惊呆了,今日在课堂瞌睡之人是宋容而不是宋容?!

宋齐也皱眉,宋容一向谨小慎微,怎会做出这种事?他问道:“容儿,你为何在课堂打瞌睡,还发出鸡叫?!”

连鸡叫这事都传到他耳朵里了么?宋容抬头,试图给自己增加一点回转余地:“爹,我在课堂上,梦到一只雄鸡!威风凛凛!我当时心想这一定是预示着爹爹即将高升!金鸡啼鸣!”

柳如意连忙跟着陪出一个笑,去望宋齐表情。

宋齐当即朝空踹了一脚:“你当为父是傻子!”

……我还真当你是傻子,柳如意说什么信什么,只是可能自己说不太好使叭,宋容心想。

柳如意当即暗道不好,赶忙解释说:“容容前几日身子不好,一定是在学堂上不舒服,才不小心瞌睡了,是么?”

这几天宋容一直在装病,为了证明宋清是个灾星会克人,阻止老夫人把她接回来。

宋容不好意思回答,自己从小就这样,听语文课极其容易犯困,只好默默低头。

柳如意见宋容自己也辩不出来,当即自己先骂一顿:“容儿,你身体虚不去学堂也就罢了,你可知今日,让你爹爹损失多少颜面?你可知错。”

“我知错。”

“老爷,你看,容儿也是第一次犯错,要不……”

宋清突然开口:“今日宋容在学堂瞌睡之事,尽人皆知,姨娘若想如此处理,恐怕会惹人传爹爹家教无方。刚刚姨娘不是这么说的吗?”

柳如意哑口无言。

宋清未理会柳如意,目光对准宋齐:“女儿在外十年,未得爹爹半分照拂记挂,回家几日,便被污蔑藐视尊长,爹爹若不秉公处理,怕是日后会有人说爹爹轻嫡重庶,伦常乖舛。”

话说得很轻,但伦常乖舛是很严重的事,严重时是可以被其他官员参一本的。尤其宋齐还是礼部官员,当即眉目一凛,吩咐:“来呀,取家法。”

柳如意又心疼又着急,但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劝也没用。

眼见管家捧着一根藤条进来,柳如意还是没忍住跪下来,抓着宋齐袍角:“老爷,容儿她是个姑娘,家法过于……”

“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宋齐大怒,直接把她踹开,走下台阶,取下藤条。

宋容默默伸手。

宋齐:“!!!”

没有动静,抬起头,宋齐目光冰凉冰凉,宋容内心拔凉拔凉,这才把手背翻了下,掌心朝上。

藤条抽了她手心二十下,抽完之后宋齐扔了藤条:“禁足三日!默写女训十则!”

“是。爹爹。”宋容磕头。

宋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既然事已处理完毕,女儿先行告退。”没等宋齐回答,宋清转身离开。

柳如意默默垂泪,走下台阶:“老爷,妾身先带容儿下去治伤。”

宋齐这才望了眼宋容双手红肿,淡淡道:“去吧。”

宋容房间里。

柳如意坐床边帮宋容上药缠绷带,心疼得不行:“可怜我女儿,一定是宋清那个小贱人害你!”

宋容盯着手心伤口,老实说,宋容这具身体天天饿肚子,虚得不行,加上细皮嫩肉,着实有些疼。

宋容尝试解释:“娘,这次倒不关姐姐的事,而且她还想帮我。”

“哦,她怎么帮你?”

“就是夫子望我时,她原本想提醒我,是我自己睡得太重,未有察觉。”宋容试试说女主的好,能否让她的恶毒娘亲柳如意感受到人间真善美的力量。

“这就是了。一定是她用计故意引夫子注意你。否则为什么要帮你呢?”柳如意想也不想地说。

“……”

“不过这次,她可算是彻底得罪你爹爹了。”柳如意微微一笑。

“为何?”

“难道你没望见你爹临走前的脸色吗?”柳如意帮宋容缠完手,又开始得意,“你做错事,你爹的确不舒服。但更不舒服的是宋清当面顶撞他,甚至于威吓他。你爹爹以前就是因此不喜欢她娘,故意才纳我气她呢。”

柳如意还很骄傲。

这渣男贫寒出身仰妻家鼻息多年,标准凤凰男,现今得了权势,面对的还是伦理纲常中应该永远服从他的女儿,还不得展现中华特有千年直男癌精髓?

可怕!这真正的恶毒角色该不会是那个渣男老爹吧,柳如意纯粹就是他的枪嘛。

“待会儿你送蛊汤给他喝,再说几句好话,他必定对你心有愧疚。”柳如意叮嘱。

宋容才不会去给直男癌送汤。

柳如意包扎完,叹口气,秀丽眉目间展现阴狠:“女儿,我得想个法子给你出气。”

又来了,又来了,恶毒女配为啥永远越战越勇!有时候真的很想送她们去参加奥运会,跟体育项目斗智斗勇!

“娘,爹爹虽不喜姐姐,但我这次实属大过,他恐怕还得气郁几日。”宋容说,“你现在若是轻举妄动,难免让爹爹不喜。”

宋容嘴角继续出现阴恻恻笑容:“娘,姐姐这样对我,我必不会放过她。放心吧,我又有奸……妙计。”

“什么妙计?”柳如意好奇。

“你且等看。”

容容说得不错,柳如意点点头,犹豫两秒,终于说:“可别再一鸣惊人了啊。”

宋容脸色一红:“娘,你放心,我……低调行事!”

吃瓜。

闭门思过这件事,宋容已经非常熟悉。至于抄写女训,自然就交给我们喜欢用成语的絮雨同学!

孙婆在门口:“三小姐,银耳莲子汤来了。”

“进来吧。”

絮雨前去开门,孙婆端着托盘进来,见宋容在纱帐内,趴床上边吃瓜边翻图册。

孙婆把汤放在桌面上,又转头望宋容,竟还微微晃起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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