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倾循声看去,发现这话是坐在皇后右下首一点的郑淑妃说的。郑淑妃出身虽不高,可当今陛下极是喜爱于她,十数年来对她盛宠不减,她又先后诞下两位皇子,成为后宫仅次于皇后的淑妃,家中父兄也都居了前朝要职。这般荣光自是其它妃嫔无法比拟的。只是她这样好端端地突然提起沈燕倾年少时的旧事,未免让人感觉是对贤妃存着丝轻视之意了。

沈燕倾又悄悄将眼光挪到自己姑母脸上,果然见得她面色有些不自然,似是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接郑淑妃这话。沈燕倾心里轻轻一口气,姑母身为贤妃,这个“贤”字,是皇帝对她的褒扬,同时,也是一把枷锁。

“郑娘子记得没错,燕倾年少之时,的确是个顽劣不堪的,要不然也不会被父亲大人送去登州五年,于外祖母跟前受教了。”沈燕倾对着淑妃福身一礼又轻软着声音道。

沈燕倾说完之后,也顾不得郑淑妃有没有回应,她退后一点转过身去,对着李觅的方向施了一礼。

“殿下,当年燕倾年少懵懂无知,误入东宫又冲撞了殿下,这些年一想起此事便就后悔莫及。今日终于得了一个向殿下当面致歉的机会。还望殿下不计前嫌,恕了燕倾从前的过失。”沈燕倾微低着头,声音轻轻的,面上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认错模样。

李觅似是没料到沈燕倾这会儿还会朝他行礼道歉,他微微有些愣神,眼光在她低垂着的柔皙脖颈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才缓缓开口道:“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你还记得这么牢吗?”

沈燕倾听得李觅这话,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是感觉出一丝异样来,他这话,怎么听着就有一丝讥讽的意味?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果然见得李觅正静静地看着她,眸光中分明存着一丝笑意,像是讥讽,又好像不是。

他,他该不会是听见自己说给赵含姝听的那番话了吧?他说她将过去的事记得牢,是想说她揪着过去不放,如同将狗屎随身带着见人就展示吗?可这话是郑淑妃提起来的,他想要讥讽的人,是郑淑妃还是她沈燕倾?

“燕倾谢过殿下的宽宏大量。”沈燕倾决定装作看不懂李觅的眼神,对着他又是一礼,面上的神情也是说不出的柔和恭顺。

“好好,燕倾外祖母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将当年的顽皮丫头教成这般温婉知礼的大家闺秀了。”皇后见得眼前一幕,面带笑意由衷道。

听了皇后这话,殿中除了郑淑妃仍是一脸的不屑,赵含姝面色恨恨地之外,众人都笑着点头。只是李觅看着沈燕倾的眼神,似笑非笑,藏着一丝看不透的意味。

王皇后抬眼将沈燕倾和太子二人又都看了看,然后缓着声音又开口了。

“宫中只有永嘉一位公主,幸得早些年太后接了晋阳县主进来,莞儿算是有了个伴。不过,本宫觉得,宫中得多些女娃娃才热闹,燕倾以后就住到宫里来,和永嘉公主同住,不知燕倾你可愿意?”

什么?进宫和永嘉公主同住?沈燕倾听得皇后这话,不亚于一个惊雷响在头顶,顿时整个人都呆滞住了,她做梦也没想到,今日进宫给皇后祝个寿,以后竟要住到宫里来。她今日表现得这么贤淑恭顺的模样,可都是想着给姑母争个脸面的,何曾想过要长住宫中。宫中这么些规矩,她如何能受得了?

“怎么,燕倾不喜欢住宫里吗?”

就在沈燕倾脑中飞转着,正待绞尽脑汁找出托词婉拒皇后时,就听得皇后又催问了一声,语气里已隐着一点不耐的意味了。

“倾倾,你这丫头莫不是高兴得发呆了?还不快点谢过娘娘的恩典?”贤妃见了沈燕倾迟迟不作答,急得出声喊了沈燕倾的乳名。

“哦,燕倾确是喜得犯傻了。多谢娘娘恩典,燕倾自是愿意进宫伺奉永嘉公主。”沈燕倾看着姑母焦灼万分的眼神,心知此时万不能出言拒绝皇后,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又拜倒在地谢了恩。

“好,燕倾起来吧。让你进宫可不是要你做伺奉永嘉公主的婢子,是作为亲戚和公主作个伴,平日里,你也可随时回相府。”皇后又轻笑着道。

殿中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间面上都露了惊愕之色,本来臣子之女入宫陪伴公主已属荣耀,这皇后娘娘竟特地指出不是做婢女,而是以亲戚之名陪伴公主,还可自由出入宫禁,这俨然是第二个晋阳县主的待遇啊。

“燕倾谢过娘娘盛恩。”在众人一片羡慕的眼光中,沈燕倾再一次拜倒叩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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