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再喊师叔,也不再自称我,态度不卑不亢,又回到两人初见时的诡异气氛。
景元化忽然说不出话。
相逢的喜悦冲昏头脑,以至于忘了身旁还有个她看着。
意识到她没跟上来的时候,景元化胸口漫上一层复杂的情绪,堵在口中却无法说出。
她太有分寸感,太平静了,没有嫉妒,没有怨怼,没有一句质问,哪怕说一句酸不溜秋的气话也好。
可她什么都没说,冷淡地像一株雪玉雕琢的白玉兰,甚至都没回来看一眼。
就好像和他之前的纠葛都是——
都是为了钱。
顾法宁早知道师叔的想法,问这么多就是想看看师叔用什么法子请她回去,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师叔。
她也做好了千灯节后离开的准备,忍痛放弃申领这月的工资。
师叔果然张口了,只是过于含蓄。
顾法宁叹口气,压抑下能继续领薪俸的快乐,尽量用平和的语调道:“好的,我即刻回来。”
玉简那头的景元化沉默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掐断传讯玉简。
就好像是她求着上门似的。
顾法宁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男人心,海底针。”
她让馄饨摊老板给她烫了点肉菜,浇上大骨头熬了三天三夜的骨汤,淋了些西都府商人带来的酱料,撒了点芝麻碎花生。
美滋滋地用术法给自己冻了几坛桃花酿,顾法宁抬头欣赏着人们为祈愿而燃放的孔明灯。
星河滚烫,不如骨汤麻辣烫。
大小姐愤愤骂了几句,还想说话:“小顾,你真要回去吗……”
“当然要回去恰烂钱。”顾法宁呷了口桃花酿,从容道,“承原道君爱的是她,没有彻骨的爱就不会找我这个替代品,怨来恨去,没必要,我也不配。”
她很顺畅地改了口,没再唤一次师叔。
甘缙一吸鼻子,大声抱不平道:“没关系的冬梅!他心疼竺岚月,我们灵华宗心疼你,我们人数多我们赢了!”
“别再叫我马冬梅了,糊弄人的名字。”顾法宁失笑,“你们都唤我我本名吧,或者顾道友。”
甘缙飞快地点头,然后叫道:“好的,顾师妹!”
“没大没小,叫顾师姐。”大小姐拧他一把,“悬壶峰峰主座下还缺一两个内门弟子,我看看能不能为你争取一下。”
顾法宁笑起来,转头看向石济:“竺岚月左肩被狼妖抓伤,看着像是伤到了筋骨,石道友是医修,你随我走一趟暖竹居吧。”她补充一句,“放心,我拿不到钱也不会短着灵华宗的!”
“竟然是修炼八百年而化形的白狼王伤的竺岚月,可真是太巧了!”
大小姐惊讶:“我今早叫你出城,本就是想陪你找它练练战技,我来青阳城抄近路,路上遇见此妖,我急着赶路没对它下死手,在、只肚皮上刺了一剑让它元气大伤,竟然便宜了竺岚月!”
大小姐气恼地一通乱揉头发:“当初就应该不捅那一剑的,叫赤霄宗白捡了便宜,我好气!”
可再说也没有用,有些人运气就是很好。
顾法宁将事情简单给石济讲了讲,石济很认真听完,发现一个盲点:“占有欲很强的人,会愿意将自己心爱的玩具拿出来给别人看吗?”
顾法宁茫然。
石济笑了笑:“你还年轻,不懂男人的心思,顾道友的医术不错,不需要我。”
看顾法宁还是一脸茫然,石济无奈地吼:“承原道君见你只在白天跟甘缙走了一道儿,就把孩子给整吐血,若看见我和你晚上一起回去,我怕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更别提我既是晚上跟你一块走,还要给竺岚月呃……脱衣治伤……”
石济朝她作揖:“放过我吧,顾道友!”
顾法宁一人回了暖竹居,背着石济给她的药箱。
临至门口,却发现门口设了禁制,隔绝外人进入暖竹居。
她进不去,就像半山阁的禁制隔绝她走向外界。
她抬起手触碰看不见的那层遮罩。
滋啦一声,禁制的雷电灼伤顾法宁的手指。
她抬头看了看师叔常在的窗口,内室灯火闪耀,烛苗跳跃,带着一丝喜悦的气氛。
初夏的夜风还是带着凉意,凉风吹过指尖,好像也不是那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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