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把银子收下,两人在夕阳下静默相对片刻,她问:“还有事吗?”
“嗯。”他点头,眼睛很亮,“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叫了我。”
“嗯?”
“我叫桃枝。”
“原来你真的叫桃子,”方才低落了片刻的热情肉眼可见被点亮,“啊!忘了说,我叫沈庚。你喜欢吃桃子才种桃树是吗?我也很喜欢,特别是奉化特产的水蜜桃,还有安阳的梨子也特别好吃……”
桃枝静静听着,时不时歪头甜甜微笑,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或轻轻应一声:“嗯~”
“我们家在扬州,是来京城探亲的,我姑姑是太傅邓禹的夫人。今夜便要回去了,真想在京城多待一会儿,”他皱了皱眉,轻轻问道:“你的家在哪儿,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你们连夜赶路吗?为何不多住几日?”
他垂头瘪嘴道:“都是我爹,行商多年抠门惯了,感兴寺在京郊,正好顺路回乡,省得办两份京城的通关文书,而且他的生意也要回去处理了。”
他兀自伤心,面前的少女却不再微笑,一脸平静,形状极美的眼睛没了情绪,便显出几分凌厉,“走江南道,所以你们的马车停在上山路上的西侧。”
“是啊,我们的马车是府里的工匠设计的呢,”他凑近她的耳朵,低声说悄悄话:“就算表面不显,我敢说,就是皇帝的马车,也没有我们的马车宽敞舒适。”
他得意洋洋直起身,想看一看少女的表情,却发现她的眼眶红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他立即慌了。
桃枝蓄了满眼的泪,抬眼看他时眼泪一颗颗滑落,应该是美的,不然这呆愣的人怎么会连呼吸都忘了。
“我是六公主的侍女,方才我与六公主在此处玩闹,我……一个不留神,公主便不见了。”她泪如泉涌抖如筛糠,垂头默默走近一步。
她的发顶几乎贴上他的侧脸,沈庚想安慰她,手举到她单薄的后背上又放下了,只握一握她的手臂。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先不要声张,我请我爹遣山下的家仆去找一找六公主,兴许她还活着。你不要害怕,没事的。”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六公主虽然不受宠,但毕竟是天家血脉,若是宫里知道了,一定会砍了我的脑袋。”她哭道。
“庚哥哥,请你帮帮我吧。”
“好,我帮你。”
二人目光交织,湿漉漉的眼对上他满是担忧的眼,桃枝还未来得及勾出一个惹人怜的笑中有泪,气氛便被不远处一阵骚动打破。
不远处的寺庙内,火把的光照亮各处院落,士兵的脚步声和人们的私语惊呼交织。
两人拔腿跑回寺庙,到处都是惊魂未定的平民和守卫的士兵,桃枝心中警戒,暗自在掠过人群时迅速抓取信息:太后突然驾崩,雍王接管了京城各处。
游人分列道旁,看着过路的官兵窃窃私语。
少年不知何时牵起了她的手,手心温润,比她的手掌还要细腻三分。
沈庚感觉牵着的少女忽然停下,回头看,发现她正无声地流泪,不是方才那种放声恸哭,他却莫名感受到了她更深的哀伤。
“干什么的,快走,不许在这儿逗留。”一兵痞举着剑过来。
“公主有危险,我要回去寻她。”她甩掉他的手,双眼失去了光亮,只有嘴唇颤动,“我们还会再见的。”
少女转身跑了,拐过一个墙角,再次消失了。
沈庚低头看着空空的手掌,残留的她的一点掌温消散在风中。
桃枝抄了小道,从偏僻的侧门离开寺庙,精心苑空无一人,踹开陈太嫔的屋子,她不在,大也到寺庙中去看热闹了。
她抄起陈太嫔的棉被,顺手用烟筒砸开一个旧箱笼的锁,拿走陈太嫔素日最爱的一根金簪,拔腿往山上跑。
寺庙中的喧闹渐渐安静下来,她用被子把身子裹了一层又一层,扯过头顶。幸好她身量不高,整个人正好盖住。
时间紧迫,她深吸一口气,沿着高悬的山壁滚了下去。
似乎撞了两次树杈,棉被裂了好几处发出“嘶啦”的响声,腰上一痛,应是被尖锐的石块划伤了,桃枝滚得昏昏沉沉,想着要是再不到山底,她的小命今日便交代在这儿了。
一阵眩晕,她清醒时觉得自己应该昏了有一刻钟。
隔了一片树林的平地上,停着一大约七八辆马车,站着十几个看守的仆人,样子似乎与普通的马车不太一样,更宽敞些,轮子的材料更厚重,坐起来应该很是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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