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璧没说话,心绪有些飘忽。

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年,他和父亲回朝述职,在皇宫中迷路的时候遇见的年轻女人。

那个女子身上穿着极为普通的淡黄色宫装,头上扎着的也是规规矩矩的发髻。纯属于扔进有着三千佳丽的后宫就找不到的人,可沈怀璧却一眼认定了,她与其他人都不同。

因为淑妃的眼神是淡淡的,在急功近利物欲横流的皇宫里,就像一朵纯洁的莲花,在这肮脏腐朽的淤泥之中兀自娉婷地盛开,在中原的晚风中舒展着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跑来寻他的宫人气喘吁吁地拽着沈怀璧的袖子,要带他走。

那是的沈怀璧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面皮子薄,怪罪那宫人动作太大,怕引了淑妃的注意。

可她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

“你……就是沈将军的儿子吧,真像他。”

淑妃端详了他许久,这才轻轻出声,声调却有些怪异:“我和你父亲,也算是许久不见了。怎么,今日回朝来述职吗?”

沈怀璧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便被那宫人拉走。等到了角落里,他才悄悄对自己说:“那是苗西的族女,也是我们陛下的淑妃……她平日里神神叨叨的,公子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妙。”

那抹淡淡的鹅黄色的剪影,便烙在沈怀璧内心深处,此时齐墨提起,他才知晓,那个苗西遗女,他是见过的。

可惜她红颜薄命,生下十一皇子后不过几年便去了。

齐墨面色坦然,倒是看不出有多么伤心。他只是道:“母妃留下来了几本苗西的典籍,我只能通过那些苗西文字,模模糊糊的看懂大概意思。”

“那莲花蛊,可有药可解?”沈怀璧轻轻蹙起眉尖,面色有些不好:“若无药可解,这些人都撑不过京城拨发义医前往……他们都会死的。”

徐州司马不知何时也跟过来,悄没声息地蹲在他们旁边,细细端详那朵在尸体手腕上徐徐盛开的黑色莲花。

齐墨与沈怀璧都没太在意他,谁知,徐州司马突然惊叫出声:“这朵莲花!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它眼熟的很!”

沈怀璧面色依然是淡淡的,像是没在意他嘴中这个信息一般,像没事儿人似的道:“怎么了?司马大人可是想起了什么?”

徐州司马面色也不太好,沉默半晌,像是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一般,凝重道:“将军与殿下可知道,为何西北环水的城池这么多,却独独只有咱们徐州城丰庶富饶得很?”

齐墨不想听他卖关子,单刀直入道:“怎么?”

“将军见多识广,应当听过徐州的花满山庄。”徐州司马缓缓道:

“我也是知之甚少,也曾年少不知轻重,听从了三两好友的怂恿,去那里玩耍过几番。什么纸醉金迷都不必提起了,这么多年过去,我独独记得,花满地下山庄的正上方那片水田中,有一片莲花池。那里盛开的都是八瓣儿莲……我敢说,整个徐州城那么大,只有这一片池子是开八瓣儿的莲花的。”

“八瓣莲又如何?难不成哪儿凑巧开了几朵八瓣的莲花,就要归罪于那个地方吧?”沈怀璧声线平稳沉静,语调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微嘲。

齐墨面色却瞬间变了一下,认真道:“将军,我们得去一下花满山庄了。八瓣莲是苗西的族花……我怀疑这根本就不是瘟疫,这是蛊,苗西的蛊!源头就在花满山庄!”

“苗西已经灭族了。”沈怀璧看着他跨上马,轻轻说:“还有谁知道有莲花蛊呢?”

徐州司马额角滴汗,刚要骑马与他们一通去,便被沈怀璧制止了:“劳烦司马大人去禀告一声太守大人,我同殿下先行前往。”

徐州司马张了张口,许久都说不出话,只能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不远处飞驰而去的两匹马。

上次他与沈怀璧来的时候,那一片农田虽然是地广人稀,但田园中还是有垂头劳动的农人。

如今蛊毒发作,全城闭门不出,现下是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此时正是深秋季节,成熟的水稻低低垂着头等着农人将它收割,风一吹,一片绿色的浪便从高远的天际吹来,起伏着簌簌抖动金色的稻穗。

可是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一季的水稻,注定是收割不成了。

那间充当花满山庄入口的小茅屋仍在,一切都像是没有改变过。

他们穿过悠长黑暗的甬/道,步过盈漫着白色莹光的长廊。花满山庄里面没有人,连镶嵌在墙壁上的那些价值连城的数千颗夜明珠,也没有带走一颗,孤零零地陷在墙中,永无静止地照亮着这一方黑暗的地下山庄。

艳红的绡纱缠绕在栏杆上,就像西域女子面上蒙着的薄纱,引人迷离的遐思。只是如今这花满山庄已经是人去楼空,独独留下鬼影幢幢的魅影。

满月坊的大门已经合上,上次他和沈怀璧来的时候,那扇门是正正打开的,正巧让他们没有看见门背。

朱红色的门面似乎新上了红色的漆,显得崭新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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