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都是依山傍水,可江北不同于坐落于江南的京城一般。
京城是小桥流水,亭廊画坊,颇有诗意,连山都像染上了脂粉气一般,秀气得很,只在朦胧的雾气中露出一道青色的剪影。
而藏在山疙瘩里的江北如同它的人民一般粗犷,动辄便是高峻陡峭的山崖,便连水也是如此,混浊的河水裹挟着黄沙,从险峻的高山上奔流而来,浩浩荡荡,冲刷着与天地相连的黄土岸。
骐骥营坐落于江北众多小土疙瘩上一座最大的土坡,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这里只养骑兵。
只可惜江北年年都拨了三成以上的地方赋税充作骐骥营的军资,这些骑兵追根结底一次也没派上用场。
天下太平久了,人心便也不由自主的散漫,这些花了重金豢养出来的骑兵做的最多的便是追剿山匪——
只可惜骐骥营陈都统颇有些办事不利的意思,连差点危及沈怀璧性命的虎头帮也没排查出来。
齐墨从没来过军营,在京中时,他便一直待在宫中,最远去过城郊孟夫子的读书草堂求过两天学,却又因为齐墨不对孟夫子的胃口,没过几日便被抄家带伙的给赶了出来。
沈怀璧分给齐墨的马是从将军府里头带出来的,明明那么多高大俊猛的白马,齐墨愣是死活看不中,要了一匹杂毛花色的马。
沈怀璧看着他把自己前些年搜集许久才搜罗过来的千里马提了出来,愣是一句话也没说。
跟着他一通前去的几个将领见沈怀璧没发作,也不好再吱声儿,只好闷声吞气地忍了下去。
齐墨三两下抄起饭碗吃完了早饭,屁颠屁颠的跟着沈怀璧一起走了,全然不记得自己今早上才尴尬过的事儿。
沈怀璧今日穿了一身浅青色深衣,把受伤的那只手严严实实地遮进宽大的袖子里,头上束了青玉冠,整个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去参赛的,反倒像是去游山玩水的。
齐墨不敢靠沈怀璧太近,只好跟在徐毅旁边。
徐毅还是一脸刚正不阿,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衣裳上也没看见一点儿褶皱,两眼目视前方,一点搭理齐墨的意思也没有。
被无形之中嫌弃了的齐墨默默地牵着马往旁边蹿了点,心道这两人一个面瘫一个嘴厉害,怪不得横行江北这么些年,还没被那些看上去便能生吃几个人的下属给生吞活剥了。
徐毅没搭理他,一方面纯粹是这小殿下行事颇为诡谲,动辄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儿,另一方面,沈将军在江北近二十年,除了上战场受伤重了些,也没受过这样重的伤。徐毅暂时摸不清他底细,便不好贸贸然动手。
想到这儿,徐毅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若不是为了逗这从京城来的小子开心,沈将军又怎么会冒着这种风险去骑射赛?
从将军救人被绑开始,接二连三而来的便是手臂受伤、房子被烧。徐毅真的没法想象,若是将军昨晚睡得再沉一点儿,那……今日便再也没有沈怀璧这么一号人了吧!
沈将军对自己有养育之恩,有知遇之恩,他和将军自沈家灭族开始,便一直相依为命……
可他齐墨今天一来,就威胁到他崩乱的最后一根底线沈怀璧身上了!
徐毅心中气血翻涌,面上却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他听见沈怀璧突然笑着对齐墨说:“殿下,您可跟紧点儿,若是您又丢了,本将这脑袋的去就就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齐墨还在有意避着他,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不情不愿的靠过来了些。
徐毅看着他们,心中总像是有根刺,不上不下的在心头卡着,极不舒服,却又触及不了,只能梗着一口气缩在他们俩旁边。
“哟?这不是沈将军吗?听徐都统拒了邀约,末将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陈都统本来听说沈怀璧今年不来,还有些诧异,差点以为沈怀璧不想管他们骐骥营了,这会儿还正高兴着。
陈松本来就是京官,因为在京中贪赃枉法给人扒出来了,恰逢典狱大赦,又加上几朝元老的陈家对大齐却是有功,陈松这才保住了头顶这乌纱帽,被外放来了骐骥营做都统。
京官养尊处优惯了,有朝一日却要委屈在江北这个被小土堆包围的蛮荒之地里头受沈怀璧管辖,整日无所事事,只好变着法儿的捞点油水。
只可惜沈怀璧抓得紧,手上那点款子就是拨不到他口袋里来,为此陈松一见他便要阴阳怪气一番,也好报了自己不能如愿之仇。
“有陈都统这么尽职尽责地将领在,本将不来一趟还真是对不起陈都统一番苦心。”沈怀璧对他早习以为常了,漫不经心地全数奉还回去。
齐墨一看这两人又在打太极,默默往后面缩了缩,想离这两人远点。
谁知沈怀璧招了招手,逗小狗似的:“小殿下,你不是想来吗?让咱们陈都统带你去换身衣裳,等会你就替我上场,怎样?”
齐墨愣了愣,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本就想去看看骑射赛,却没想过自己上场。沈怀璧倒好,一句话就把自己给顶上了风口浪尖来了。
陈松皱了皱眉,近日听闻十一殿下从京中来江北游览,却没想到齐墨这么快就到了江北。沈怀璧这只老狐狸倒好,三两下就把齐墨给拉拢走,让他替自己出赛。
“末将见过殿下。”陈松迟疑道:“殿下,您可真愿意替沈将军上场?赛场上不管你王室贵胄,也不管你平民布衣,伤着哪儿了是在所难免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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