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剑明顺利当选了社团联副主席,在社团联找了个办公点,走马上任,改头换面。自此之后,更加无心于文学社事务,江诗涵虽然不喜欢马剑明的官僚习气,但有一说一,马剑明之前对社团活动还是尽心尽责的,很多活动的策划、执行都是由他主持。

眼看文学社要成了摆设,江诗涵和几名社团骨干还是想重整旗鼓,把文学社张罗起来。既是对社员负责,也是希望能打造一个属于文青的精神港湾。江诗涵和几个社团骨干找到社团联办公室,想问马剑明对今后社团的打算,马剑明爱理不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谁想组织活动都可以,我都同意。”几个人气得就差动手,把马剑明打一顿泄气,过河拆桥,上树抽梯,马剑明这混蛋。

江诗涵悻悻而归,路上恰好遇见张力。张力一听,提议,“居然你这么有心,就直接让你做常务副社长好了,我和马剑明说道说道,他准同意。”

诗涵有点犹豫,“这样不太好吧,我资格又不老,不能服众。”

“你不是最讨厌论资排辈嘛,这个时候倒讲起资格不资格的事。”

诗涵也就默认,不能让文学社就这样没落。

张力毕竟是学生会的重要骨干,这次大三的校学生会换届,他也已经当选副秘书长,说话的分量不同以往,因此和马剑明说起此事,马剑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张力捎回喜讯,社团的事儿,就缺个你这样的人来做,江诗涵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常务副社长。“之后社团的事,就由你就负责了。”

“真的吗?”

“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马剑明在一次回社团的时候也公布了此事,现在的副社长周悦,虽然口头表达了支持,但内心并不是心悦诚服,凡事也讲究个先来后到吧,要提常务副社长,也得先考虑下她,这个马剑明素来独断专行,就把她当空气。

小波重回学校,复归平静,比起社会的大染缸,大学确实是象牙塔,是你可以尽情徜徉于知识的海洋,避开社会的风波,而何军的事情暂时还杳无音讯,只能静等后续。

这个学校开了哲学与中国近代史,在选择了理科之后,这是少数几门人文科目,素来对人文学科兴趣深厚的他,这也成了他最期待的事。

在理科系,文科自然是边缘科目,重视程度远不如专业课。开始几个礼拜,由于不明内情,宿舍里四个人还是准时上课,生怕撞到枪口,但渐渐地,摸清了规律,又从学长那里取到一些歪经,翘课频率越来越高,课堂上的学生自然日渐稀少。

小波还是尽量去上课,只是存有一个期待,希望能碰到一个学问深厚的老师,作为引领自己的精神思想导师,指点些迷津。因此不同于其他课程,原本对占位不以为意,这几堂课,小波都尽量抢占靠前的位置,这些人文科目的高地,也没有其他学科争夺激烈。

第一堂课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早早来到教室,占住靠前的位置,老师是一位年长的教授谭德义,年逾古稀,原本已经退休,还是被学校返聘,继续教哲学。头发已经花白,戴大而厚的黑框眼镜,既有饱学之士的风范,又显得仙风道骨,超然绝世,令人不由心生敬仰。老师并没有按照课本去照本宣科,他带着自己的讲义,以一种似乎极有条理的方式来宣讲他的课程。

开课第一句话,人最宝贵的是精神,没有精神就是站立的死亡,令人耳目一新。然后开始讲哲学概论、发展史,提纲挈领,徐徐铺开。可认真学的人很少,老师启发式的提问之时,应者寥寥。小波认真听讲,不过哲学算是一门艰深的学科,如果没有一定的理论基础,能理会老师的意思还是颇有难度。

或许是从人对自己的出生开始思考之起,哲学也就开始了,人类就对哲学有了需求。从泰勒斯说,世界的本质是水算起,哲学的历史并不算长,但人类总在前进的道理上寻找生命的永恒意义,这是生命的原动力。原本他就对哲学有种向往,文学让他拥有了性灵,但哲学教会人去思考。大学的第一个学期,终于得上见到传说的的哲学真面目,这是大学最重要的思想课,让他有一探庐山真面目的渴望。在大学里所有人都把它当做是无足轻重时,求知的渴望、对自身生命的探求,让他迫不及待了。

之后,他讲斗争和统一的关系。老师开始提问,“既然矛盾斗争性和统一性是相互依存和相互连结的,那么请问我们班级矛盾是什么,统一性和斗争性怎样体现,如何发展,”无人应答。要么是理解不深,要么就是心有旁骛,老师又问,那么矛盾是否是客观存在的,小波无意间答了一句,这个是局部存在的。对的,矛盾是客观存在的,但这种矛盾的对立面是可以互相促进发展的。

老师又问,那具体的呢,你们怎样理解班级的统一性和斗争性,分析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老师看情形只能略过,进入下一部分内容。课程结束,老师径直走了,不过小波认为老师只是求知上的领路人,如果想接近真理,必须靠自己探求才能得到,在哲学课之后,小波会为了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再次去图书馆翻厚厚的原著或者类似的精讲,比如社会经济学原理,等有了一定基础再去读《西方哲学史》《国富论》《社会契约论》。《西方哲学史》有点厚,在书柜方格里要占一半,他只能先翻个大概,从古希腊哲学到文艺复兴时的宗教哲学,再到古典哲学,现代哲学,驳杂深奥。

哲学也成了小波打开又一个精神世界的大门,他也更多地了解到其他哲学家。而作为小波的现实需求,他更需要在世界观、价值观之上去建立自己的人生观,去寻找一些人生哲学的代表性哲学家,像尼采。

看尼采,就必须去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他感受到亢奋的奋斗激情。尼采的哲学正如酒神狄奥尼索斯附体而进入的一种癫狂状态,全身都被点燃,充满着力量和个人战斗意志,永远不向命运屈服,大声喊出,上帝已死。他是对传统西方的宗教宿命哲学的一种根本性批判,人的意义就是无限强化自己的个人意志,成为超人。以致在这种追求过程中,尼采自身也陷入了生理心理双重意义上的癫狂,而早早暴亡。

又比如说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世界都是意识的表象,世界根本上是一个现象世界,物质是不存在的,这些世界观的部分,小波并不喜欢。他更喜欢的是关于意志的人生哲学那部分,他理解的大致意识就是,人越是觉察到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意志,就会越痛苦,因为死亡是不可避免,在挣扎求生的过程因为死亡的终极审判而恐惧。生时只能短暂满足于欲望,而愈发导致空虚无聊,欲壑难填,所以人生本质上就是无休止的痛苦。

如果说尼采是一团火,那么叔本华就是一块冰,在冰与火中交织,同时拷问着灵魂。自知窥一斑不得全貌,他必须寻找更多的观点,去博采众长,形成自己的理解。很多时候在第一个问题似乎得到了解释之时,又会得到一些更深刻的其他问题,他沉浸在这个世界里无法自拔,他享受这种玄思的过程,但有时又不得不抽离冥想,去做现实的事。

书读得越多,也就有了越来越多的主义。21世纪总说是多元化的时代,所以诞生了无数种主义,这无数种主义也被各种解构。人生意义的崇高性被消解,没有了可以被明证的圭臬,变得不再神圣,无所依傍,人类精神无家可归,人类时代被迫走进后现代。

小波的想法是,虽然意义被解构,但人却重获自由,一切对人生意义的建构将由人自主建立。即使过去的一切意义都是人类自身制造的神话,即使人生本无意义,在现代世界的一片废墟之上,人仍然可以用自己的创造属于自己的精神王国。

有时会想,为什么哲学成为了边缘化的学科,确实是有原因的。正如那句话所说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科学是在用理性的工具去追求可以确证的事物,宗教是在用非理性的神秘主义去引导人去相信,只有哲学是在用理性的方法去追求不可知的世界,所以显得更加愚蠢。或许哲学的意义更像一种理性的宗教,宗教的要义是引导人们去信神,而哲学号召的是人要去信理,相信自己能够通过理性到达世界的本质,人生的终极意义。

所以小波更享受的是一种思考的乐趣,即使身心、灵肉、理想和现实会经受一种精神分裂般的痛苦。有时醉心于我在故我思,有时醉心于我是孤独的,我是自由的,我就是自己的帝王,但最近他找到了海德格尔,似乎是一种必然,是冥冥中契合的,人生是一种诗意的栖居。

毫无疑问,海氏的书是难读的,看似德国古典哲学的叛教者,实则奉行着德国古典哲学的方法论,用最形而上的方法讲神秘主义式的人生哲学。为了寻找答案,除了更容易找到的《存在与时间》,他还要去找《田间小路》《林中路》及《路标》等。

相比于平常的教辅书,这些书都静静在埋在学校图书馆里最僻暗的角落,因此他有时不得不穿过这座城市的中心,由城市东边的东校区去最西边的西校区图书馆去借自己想要的书。

这些书静静地躺在到故纸堆里,积满了灰尘,里面有着泛黄沾满污渍的借书条,整个书籍隐隐散发着一种被药水泡过似的味道。除了所需要的书,他还把相关的萨特《存在与虚无》

《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一并借了过来,多一种借鉴,更能打开自己的思路。

在门口借书登记的地方,正巧遇江诗涵。

两人异口同声,“这么巧,你也在。”

“这个西区图书馆够古老了,没想到你会来。”

“凭什么我不能来。”

“总觉得这地方有点老气横秋,你太光彩动人了,似乎与这里格格不入。”

噗哧笑了一下,“没想到你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嘴倒是挺甜的。”

“你到这里来找什么?”

“一些老掉牙的书,海德格尔跟萨特的存在主义,讲一些人生意义,存在价值的东西,虚无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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