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糊涂时就跟着柳微之走上了东宫中的高楼,这地方谢梓材四年间也很少上来,一来便不得不想起从前与他共同临楼的场面,自然不喜,所以又被荒废下来。

木梯都发出了吱呀声,但好在平日还有宫人打扫,还算齐整。

“从前站到这儿,就觉得心境开阔了不少,实在困顿得难受的时候,便要找个高处看看。”他笑说。

他也算是第一次凭自己的双腿到了这楼顶,极目远眺又将皇宫纳入眼底,他舒了口气,看覃泉柔也是累得很才走了上来,看着远处说:“我曾经看着殿下站在这楼上,就在我站的地方,她说,今日是她站在这儿了,这天下,是该她来守着了。”

看着柳微之怀念的样子,覃泉柔并没有出声。

“那时候我便觉得,就算耗尽我这一生,我也要让她得偿所愿,让她站在这世间最高的塔楼上,守住这天下万民。”他说得十分平淡,听不出什么豪情壮志,却字字坚定,气韵朗阔。

不像其他人,她所知这二人的事其实寥寥,也不算看得透这些年的暗潮汹涌,唯一所知只有曾经恩爱。

“现下你也是这样觉得吧,才会在这个时候回到京城。”她双手撑在栏上,眯着眼看着周遭风景,视野开阔后,心境的确会有所变化。

“其实变了,”晖光洒在他面容上,将分明的轮廓勾勒得温和,“越发觉得举步维艰的时候,所想的,只有保住她的命。

要她好好活着,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为身份,她要活,便一定要当上至尊才能活。

“爷爷半年前给我来了信,他已云游多处,又说深感天下形势不稳,劝我早些离开京城,”覃泉柔叹了一声才将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说出,“若真是如此,不如就带着太女离开也好啊,宗室之中的子弟不少,叫谁去当皇帝不是当。”

柳微之闻言回头,清浅笑着,再望向远处的时候,目光里却是隐忧:“我有此心,她也不会答应。”

“你没问过。”

“她当皇太女,已经二十余年了,而我与她相知,也才数年光景。她自出生起就已经在担负这些东西,若是强行剜去,她就会是无根之萍,根本无法存活。”让她看着天下大乱,自己龟缩一隅去找寻什么田园光景,倒不如要了她的命。

所以无论形势如何变化,他永远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再多的劝告都是无用的。

“那就期盼吧,期盼太女早一日将皇城夺回。那样你们也可以早日相见,天下平定,是不是也就没有那么多无奈了。”

他抿着唇,看着巍巍宫宇许久,而后叹了一声说:“走吧。”

夺回皇城那一日,并不意味着天下安定,只意味着她终于走上了不得不走上的路途,或许是她企盼已久的道路,却会越来越身不由己。

大江南北,也是少有这样战事凶猛的时候。六十年前大齐开国,以江北为尊,虽也收服了江南也多放任当地世家把控。这些年也有造反叛乱之人,江南世家没有江北世家在朝中的积淀,闹也闹不大,很快就能平定。

反倒是江北世家林立,且宗室多封于此,闹出的事也就多,再加上北边有莫素,时常骚扰着,才是战事颇多。

陈兵大江南北的确是少见的景象。

在开战前,谢梓材说要亲临前线,杨祁虽然不愿意却也拦不住她。

站在江岸的时候,她看着那些士兵,她想着不久前这些人还在河堤处抵挡着洪水,被召集起来,就又要作战了。

“有时也想,这样做究竟是害人,还是能救人。”她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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