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材……”皇帝无奈,露出了鲜有的殷勤神色,十分关怀道,“我与你母亲所做的事情也都是为了局势,你母亲对柳仁向来是歉疚之心,那么多年我也是为此从没有责怪过柳休几次狂妄言行,再说那柳微之,我也是尽心尽力提拔过,还不足以还清当年的事吗?”

还清。

她此刻真是高兴柳微之没有一早就告诉她自己还能站起来,若她当时发了疯又要去害他,岂不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她责备了那么久柳微之不信任她,此刻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他凭什么信任她?因为自己的父亲被她的父母害得辞官退隐,因为他被她害得多年被高家和傅家打压?还是因为她的父亲为了不让他柳家有机可乘,专门放虎想要他的命。

“这些事情你知道也好,将来你坐上这个位置,哪怕是忠臣,你也是要多有防范之心的,为了天下,谁都能死。”皇帝殷殷劝慰着,谢梓材抬眼看到他头上的花白头发,想起面前的父亲还是一头黑发时也曾将她抱在怀里逗弄。

可现在的他在教她为君之道,在教她如何去杀人不眨眼。

纵然他不算一个好君主,但这个本事他还算学得不错。

谢梓材没有顾及皇帝在后头呼唤她,在地上匍匐着往前走了两步,是爬着出了大殿才被外头的内侍扶了起来。

她双眼猩红,耳朵也嗡嗡作响,颤抖着身子被秋吟扶着才走回东宫。

她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柳微之不明所以还以为谢梓棠对她做了什么,直到秋吟同他说出了方才的事。

他起初并不说话,秋吟哀叹道:“此前我也查了出来,但这事情若是告诉太女,只会让她难做……”

“我知道,我本也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柳微之低下头长叹一声。

“殿下还是去劝劝她吧,如今也只有您说的话她还能听进去了。”秋吟担忧道。

他点头,到了夜里见谢梓材在房间里还是没有半分动静不禁担心起来。

过了良久那夜里的鸟儿都不再啼叫了,柳微之在那廊下都坐得昏昏欲睡,突然打开的房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他一下子醒了神,看到面前的人褪去了外衫,只穿着里衣头发散乱,双脚赤裸着站在石板上。

“饿了吗?”他轻声问。

那人双目沉寂,看着柳微之闲适温和样子,像是有一口血堵在了喉口。

“嗯。”她嘴中心头酸涩,泪水噙在眼里闪烁着光芒。

柳微之叫奉壹把此前那个小厨娘拉了起来做了些清粥,送来的时候谢梓材迫不及待吃了一口被烫得说不出话来。

他去捡来鞋子给她穿好,在他轻握住那人脚踝的时候就感到那身子一僵。

“殿下慢些吧。”他也不着急。

吃完了那碗粥后,滚烫的饭食在口腔里灼烧得她难受,但就是这样的难受才让她压抑住心头的痛苦。

“柳微之,你都知道的,对吧。”等到侍者将桌子上的饭食都收拾下去了,房中只剩下两人的时候,谢梓材终于在摇晃着的烛火里问出这话。

“是。”他不否认。

谢梓材垂着头,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又都不知从何说起,柳微之只等着她先开口,过了半晌视线里却划过一道影子。

他转眼看去的时候,只见到一滴滴眼泪从她下巴上往下掉,豆大的眼泪砸在腿上将里衣浸湿。柳微之轻叹一声将她的肩拉了过来,叫人窝在了自己怀里,感受着她抽泣得厉害,整个身子都在抖。

“好了,臣现下也没事了,殿下不必这么难过。”他拍着谢梓材的后背轻声宽慰。

她不敢想若是当时他真的被老虎撕咬至死,此刻她又该是什么样子。

大抵她这辈子也没有对他真心过,更不知道有个人曾为了自己经受了多年的打压。

“老天让你活下来,”谢梓材伸出双手将柳微之抱住,倚在他怀里啜泣,“大概是想要我来赎罪的。”

她嘟囔着紧紧抱着他,生怕面前的人一不注意就消失了。

“殿下若如此想,臣也高兴。”柳微之抹去她脸颊泪痕,轻轻吻在她额头上,她软了身子靠在他身上,从紫宸殿出来的时候她心底发寒,此刻才觉得找到了归处。

“你父亲他……”谢梓材突然想起柳仁的事,便觉得愧疚难当,“当时我还以为我母亲与他有几分情谊,才敢让他帮忙在禁军里动手脚,没想到……我是该谢谢柳大人,扶持王道,那么多年,他从未变过。”

即使已经被坑骗了一次,还是愿意相助。

“父亲便是如此的性子。”柳微之见她逐渐平复了心绪,心里也安定一些。

当初柳仁被薛遇逼迫辞官的时候也曾愤慨过,但也不过几日,虽然与薛皇后情谊不再,为了朝中大局亦可忍让。

“当初与殿下成亲的时候,父亲是不愿意的,”柳微之抱着她轻轻摇着身子,“他怕我是想报复你。”

“那你当初怎么想?”

柳微之轻笑怅惘道:“他没猜错。”

那个时候他和昭南王和魏桓生的关系都还亲近,那个时候虽然心里怀疑是皇帝和他们做的手脚,却也不是没有疑虑过谢梓材知情。冲动答应婚事确实是有报复她的心思在的。

“这样说,殿下心里是不是好受一些?”

他也不是这样纯良的人,他们不过是互相的争斗陷害,最后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能相互知晓心意,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能好受到哪里去,谢梓材低声道:“若我是你,新婚的晚上便将人杀了。”

柳微之笑出声抱着她道:“还好我不是殿下,否则今日便只能抱着尸身去了。”

“臣也知道,殿下觉得陛下做的事情是不堪了些,可说到底,也是他该做的事罢了。”就连柳微之也要承认,处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他,也是会如皇帝一样作为的。

“我都明白,”她闷着声音,“只是想要在这地方存活,原来这颗心都是要舍去的。”

再多的仁念都不过会是害了自己罢了。

“那殿下就把心放在我这儿,我再把我的放在你这儿,纵然没了心,总也要有地方找到归处。”

这话听得谢梓材羽睫微颤,她倏忽睁大了眼,鼻尖泛酸紧紧抱着柳微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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