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城里,二月末的春寒夜。
两岸柳枝抽出新芽,倩影垂在夜里,隔水互赏,淡雅静谧。
谢辰拢了拢肩上的红绒添金披风,自长桥边过,瞥见一个身穿藏青色粗布衣衫少年,正坐在河边,两条腿懒懒散散地晃悠在水波之上。
几盏河灯浮在水面,照出他死气沉沉的脸,瞧着便不像是来赏景的。
谢辰脸色不变,心头却稍紧,走下去问他:“坐在那里做什么,你水性好吗?”
蔺长星匆忙离家出走,又捐了自己身上最后一笔银子,眼下正落魄失意,吹着凉风苦思是回家还是继续在外撑着。
闻言侧过身,见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她,愣了好一会,才撒谎说:“不是太好……”
“那就过来,省得掉下去。”
她的声音清冷冷的,宛如料峭春风,贯穿着股轻柔而诱惑的巧力,顺沿耳畔往心口直钻。他顿感心颤胸闷,怔然地对上谢辰紧张的目光,“哎,就起来了。”
谢辰安下心,他不在河边晃荡就好。南州河多水多,她在这河边客栈住,每日都能目睹几起落水的事情。
水性好的自然没事,但凡差些的,如今三月份还不到,河水刺骨寒,下去便不容易上来。
这夜里面,又最易出事。
谢辰管完闲事,正欲转身离开,却见刚站定的少年,脚一滑掉进了河里。
“卫靖!”她扬声喊随从的近卫。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扎进湖里,朝少年游去,片刻后利索地将人拖上来。
少年呛了好几口水,浑身湿漉漉的狼狈。
谢辰见卫靖冻的直发抖,让他先回去换衣裳,没好气地瞪少年一眼,“你怎么……”
怎么让他仔细,他反而掉了下去。
“阿嚏——!”蔺长星打了个喷嚏,心虚又腼腆地抬头看她,抿嘴讪笑:“对不住,是我太笨了。”
谢辰对上他野鹿般清澈干净的眸子,当即缄默难语。
好人做到底,谢辰将少年带进客栈,给他开了间房,喊小二备热水上楼。
见他两手空空,她蹙眉道:“你没有行李?”
蔺长星冻得发僵,惭愧害羞地摇摇头。
谢辰不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个什么人,吩咐侍女素织:“去你哥那儿拿两套衣裳给他换。”
谢辰回房歇下后,素织心细,见主子对这少年上心,到厨房要了碗姜汤送去。
然而毕竟是二月底,水冷风凉,在这样尽心照料之下,蔺长星还是发热了。
隔日谢辰与他说话时,他没好意思说自己难受,乖巧含笑地回她话。只是烧得糊涂,不时盯着谢辰的脸愣神,反应过来后又耳面通红。
他心里想,怎么回有这样清冷美艳又温柔的姐姐呢。
谢辰见他不对劲,脸红不说,眼神涣散无力,盯住一处便挪不开,像她脸上有花似的。
她稍作思索:“生病了?”
蔺长星害羞地点点头:“嗯。”
谢辰:“……”
她不曾多想,下意识将手背搭上他额头,比暖炉还炙热,偏偏他还在笑。
若是她不问,他难道烧糊涂都不吭一声吗?
谢辰性子冷,向来只有她迫得旁人说不出话的时候,难得棋逢对手,被气得说不出话。
她从未遇见过蔺长星这样的人,后来才惊觉,就是这样一个空有好皮囊又常犯傻的人,治她的脾气一套一套的。
…
蔺长星踹开被子,翻了个身,周身异样的感觉让他骤然睁开眼。三月间的春阳透过纱窗,照了满室明光,依稀听得见不远处竹舟划过清波的声音。
已是日上三竿,身旁无人,连热气都不剩半点。
她人早就走了。
蔺长星颓然地挠挠头,宿醉过后脑子反应迟钝,他反复怀疑脑海里残存的记忆,是梦境还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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