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是顾长云的蒙师,还真未见他有过情爱风月的说辞,几年前他还捋着胡子发愁,在别人都有了意中人只顾思春的时候,只有顾长云一人一头扎进各种书中毫无开窍的样子,此时心里嘟囔着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了,亦或者是会错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忙将茶杯移远了些,接过满安递来的帕子草草擦了擦衣上的水渍,试探问道,“那你给我说说,是什么人?”

顾长云想起云奕,突然发起愣来,惊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又后悔怎么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了,还自以为能说出口。

汪老见他不言,好奇,“景和?怎么了?”意识到顾长云可能是少年人在长者面前的羞意上头,笑呵呵的捋了把胡子,“跟先生害羞什么?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顾长云脸色古怪了一瞬,抿了口茶微微一笑,“没什么,我给阿驿请了个教书先生,教他念书。”

汪老也笑,“景和,从小到大你什么都瞒不过先生的眼睛,大丈夫敢作敢当,有什么不好说的。”

什么什么不好说,是不能说,小野鸟一看就是在江湖野惯的,现如今许是只能算找了个地方落落脚,眼看着风雨欲来,京都留不住人,明平侯府也不适合养鸟,总有一天她会走的。

顾长云心往下沉了沉,只得敷衍笑道,“先生想多了,没那回事。”

汪老看破他的敷衍,倒也没有法子让他说出口,意犹未尽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年青人的事,我一把老骨头掺和什么,我说景和啊,你也到年纪了,也该考虑成家的事了。”

一听到先生说这个顾长云就头疼,他外祖在江南地方,京都中无长辈,皇上不提,无人敢当面肆意议问他的婚事,只有先生心心念念,怜他如今孑然一身,望他早早娶妻,也好有个照应。

若是放在平常,顾长云打着哈哈也就过去了,这一次借口让先生看他新带来的古书,将这话题就此揭过,却在心中暗暗记了一笔。

顾长云可以一直只身一人,但明平侯不能一辈子不娶亲,早晚有一天,皇上会因各种缘由想到这个事,不得不早做准备。

只是不知道这一天和云奕离开京都的那一天,到底哪个先来。

不妙,比来之前更烦了。

顾长云冷静的让满安去沏一壶下火的苦丁来,一连咽下两杯。

不忘若无其事偷瞟一眼捧着书爱不释手目不转睛的汪老。

先生应该不会想太多,先生一向有分寸,总是照顾他。

思及此,顾长云的目光不觉放柔了些。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算是他最后的亲人,遇见云奕之前,京都里冷冰冰的没有人气,他受先辈遗训,守江山卫明君,众人不知,背后非论,高处不胜寒。

每回他马上要捱不住了,都会偷偷来先生这里避上一日,再回去时又是那个游手好闲不务政事的明平侯。

明平侯三个字,他必须好好的担在肩上。

山中偷闲,一日过得飞快,天色擦黑,林间水汽深了许多,顾长云起身告辞。

汪老知意,并不留他,只是携了满安立于书院门外,静静望他渐行渐远。

满安不舍的伸长脖子踮脚看,汪老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发顶,让他扶着自己回了屋。

背脊微躬,步履是顾长云未看到的蹒跚苍老。

先生也有不想让顾长云知道的事。

马车停在山脚,车上挂了两盏小灯,隐在林中像极了杂书中记载精怪的眼睛。

顾长云眼力好,不用照亮也能寻到马车在哪,站在台阶末端看了一会儿,心道下次还是吩咐别点这两盏灯了,瘆人的慌。

车厢中继续点着松柏香,顾长云闭上眼,轻轻靠在车壁上,随着车子摇晃一磕一磕的,恍惚间竟是嗅到了另一种熟悉的味道,在周身萦绕的松香间,夹了一股若有若无,又飘忽不定的冷香。

糅合到一起,是松上覆雪的清冽感。

鬼使神差的,顾长云捻了捻指腹,想起了云奕颈后那一颗小痣。

隐在衣领下,旁人不能发觉。

明平侯府,陆沉在白清实专用的小书房中等他回来,拿给阿驿墨笔纸张让他画画,阿驿颊边沾了墨水,一条条黑印,也不专心好好画,下几笔就要往外瞅上一瞅。

陆沉静坐在一边,抽出白清实准备给他的兵书看。

还以为阿驿是对着院子里的什么东西画,不经意一瞥,陆沉脸黑了一瞬,上好宣纸上几大团黑乎乎的墨团,看不清画的是人是鬼,再一看书案上一片狼藉,开始反省是不是漏了白清实的什么话,比如说千万别让阿驿碰纸笔之类的。

他还没来得及心虚动身去整理,云奕慢悠悠一路摸索着过来了。

阿驿本就心里半边记挂着少爷去哪了,半边想着云奕独自在院中如何如何了,他想画自己院中养的荷花,谁曾想画出来成了这样,正觉得没意思,云奕来了,便将顾长云让云奕好好静养的话抛到脑后,扔了毛笔就往外跑,喜道,“云奕!你是不是觉得没意思,想让阿驿陪你玩?”

陆沉在他身后眼疾手快的接住差点扔到地上的毛笔。

云奕一笑,一手抵上阿驿的脑门巧妙的转了个身,轻轻一拍,“待会再陪你玩,”转身问陆沉,“白管家还未回来?”

陆沉站在空无他人的小书房中,身后惨状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沉着脸不说话。

云奕轻咳了一声,笑笑换了个问题,“依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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