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天气渐渐热起来,大元城循着往年的惯例,上上下下忙于端阳节庆,尤其礼部、户部、殿中省往来事务不断,难免忙中会出点错,但总体有条不紊、按序就班。
就在这时,从东北部传来东遏浑那袭击中原的消息,说有骑兵两万余人,突然进犯鄣朝与东遏浑那毗邻的边陲重镇连州,重点掠夺人口和财富,到处掘地掀顶,顺带杀人放火,共计掳男女万余口,死伤无数,抢过一次不够,还来了第二次、第三次。等占领了连州,还欲进袭陇北郡陇关内的关键城池决州,大有觊觎内地城池的苗头。好在陇关天险,关内有重兵把手,他们也过不去,就暂时退回连州。还有传说那些被抓走的俘囚,年轻女子送入军中做军妓,男子中听话者留做仆役,不听话者多生剥其面,或剺发际,掣去头皮,一些幸得逃命的百姓闻讯,望风慑惮,莫敢滞留,连决州也不敢待下去,直朝内地逃命去了。
边界有战报,京中各个街坊也议论纷纷,只是战争在遥远到北方,人们除了每天见面说些有关的话题,或表达一下担忧,未曾出现混乱和不安。
一日午后,陈询携齐斐扬和张晁到清王府里来见陈睿,一入书房,就说起曹翩落榜一事。
陈睿笑道:“他早回了干州,落榜早在他心里,并无悬念。”
“我刚派人送信到干州安慰他。”
“你做得很好。他以此来划清与太子的干系,但目的还是想在朝中有一席之地。落榜必要回干州,可这不是他想要的。你对他关心他会感谢你,与他也没断联系,更是一举两得。”陈睿颔首,又问,“他落榜,东宫怎么说?”
“太子没说什么,却是三哥在外面说了曹翩很多坏话,说什么就算是远亲表舅,也不该撇下未来天子巴结外姓官吏。”
“未来天子?三弟这话也敢说他这张嘴,总有一天要害了太子。”陈睿惋惜道。
又说了几句闲话,张晁终于忍不住,说起这次连州战况:“军报上说连州加上新近增派的兵马共五万,一夜之间就被两万遏浑那骑兵杀死,连州都督也战死。这消息实在骇人听闻!”
陈睿问:“军报谁发的?”
“连州副都督秦管。”
陈睿低首不语。
陈询道:“我听高堂杰说,连州城内其实只有三万兵马,三月调往连州的五万兵有三万被黄闵韧调去了贡州,说用来防范西遏浑那。”
陈睿“哦”了一声,“数量差距这样大。这军报确确实实写着五万兵马全军覆没?”
张晁道:“秦管以代都督的名义,派人三百里加急快马发到京中请求支援。这军报都呈到御前,不会有假吧。”
陈睿问陈询:“高堂杰还说了什么?”
“原本连州有三万兵,这几年东遏浑那未曾骚扰连州,连州属于平贡郡,去年底黄闵韧就下节度使令,要求连州调拨一万兵参与防范西遏浑那,只剩下两万。不久,真有几拨西遏浑那骑兵扰边,朝廷这才派出五万将士抵达连州增援。”
“西遏浑那一直很强硬,父皇也允许黄闵韧调拨平贡所辖的几个州自主调配军马。”
“其实这新征去的五万将士,都是从陇州边军中选出的良莠不齐之辈。以前南罗扰边,巨渡要求调兵,听说是陇州边军直接不要。后来袁辅政听说黄闵韧治军很严苛,就提议将这陇州五万边军送去平贡,谁知黄闵韧从这五万人里选出四万人去贡州集训,想必是向朝廷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这才造成连州兵力弱少。”
张晁不解:“如此明显,为何军报上说死了五万,朝廷也无人提异议?”
“那是因为平贡郡接壤东西遏浑那,黄闵韧有节制整个平贡郡之兵权,甚至财权、民权,把整个平贡郡死伤的人数算起来,五万也差不多。”陈睿说着,看住陈询,“如此说来,秦管也被黄闵韧收买。如今的节度使确是地方一霸。”
陈询对此并不太在意,只道:“高祖开国以来最棘手的就是边镇不稳,父皇给予节度使权利是为了稳边。只是平贡郡的兵力实在大了些,若能以平贡兵力将东西遏浑那全部消灭,留着黄闵韧也无坏处。”
陈睿点点头:“这也是父皇容忍黄闵韧的缘故。如今朝中多少人看出父皇的心思,就算知道黄闵韧谎报军情,也当作未闻。比如兵部尚书高广明明知道这事,也不在朝堂上说。好在你与高堂杰交情不错,能向你透露一些。”
“禁军中我最欣赏高堂杰,其次是司马清焕和吴岩,更好在他们与我都脾性相投。”陈询微感欣然,沉思片臾,又道,“高广最会猜度父皇的用心。毕竟南罗国也是一大隐患,如果此时削减平贡兵力,必然惹起黄闵韧不满,弄不好回起兵造反,还不如将错就错,再给他好处,让他养着兵士以备日后用来消灭东西遏浑那。”
“末大必折,尾大不掉。1”陈睿坚持己见,“人心永不满足,长此以往非益事。”
“父皇定想到这层,相比引起兵变,还不如采取利诱稳住平贡,再借其力来遏制敌戎,也能考验考验黄闵韧对朝廷是否忠心。”
“忠心若能经得起考验,就不会谎报军情。”陈睿摇头,“记得幼时我与太子在国子监读书,当时师傅正讲左传,父皇来了,待师傅说完,对我和太子说,楚灵王给予弟弟公子弃疾太多好处,其实在自毁灭亡。楚灵王之训,我记忆犹新,可惜父皇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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