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到十七日,大考三日,从士子们被关进贡院,恰逢阴雨绵绵,京中百姓深居简出,来往的商贩几无,柏青街和须岩巷街上出现少有的人迹罕至现象。
待到四月十八日早晨,天气转晴,出了考场的读书人蜂拥走上街头,木梁酒肆间又恢复了喧闹,但见风摇坊纱,但闻粉廊浮香。不消一个时辰,柏青街的古香楼里满眼都是形态各异的考生士子,无论感觉考得好的还是考得差的,都继续竭尽所能展露才华吸引达官贵人的注意,蔻丹坊和豁阳馆也不乏考生进出,这些考生是摸清了一些喜好风月的官僚会来此处,自身品行亦如是,才将希望寄托于此,归根结底所有参加科考的人都在使出浑身解术,上演着最后的疯狂,只期待能在本年的科考中如愿以偿。
又过了两日,待到天黑,戌时二刻起,晚云袅袅,星朗月缺。东宫崇德馆侧殿内,陈理正在和敏王兹、据王茂一起饮酒。酒量过半心智昏,又无外人在场,三人讲话便开始肆无忌惮。
只见陈兹将手里的酒樽朝案台上猛地一掼,肥硕的脸庞上冒出油亮的汗珠,斜瞥陈理,刺啦啦舞着手掌嚷道:“二哥由着未禧宫对咱们下黑手?上回状告殷氏买官卖官不成,反被殷长原反告我舅父盘剥华州百姓田产,这桩案子早几年就有人说是殷长原所为,他竟然仗着殷贵妃买通人证污蔑我母舅。我可咽不下这口气,要依我立刻寻个由头,杀几个殷氏族人才痛快!”
陈理怒道:“都怪你不看好情势,殷长原惹出官司能几年没个了结,就凭你的皇甫母舅家就能告倒他?”
“可不是,三哥,三年前皇甫纳言引起的考生公投案还未有人忘记,皇甫纳言回到华州老宅也不收敛,偏偏要与殷长原杠上,抢什么田产,才被殷氏倒打一耙这才消停理了两年,你又鲁莽了!”
陈兹登时缩起脑袋,嘴上却不服气地嘟囔:“我也是为了太子哥哥好。没瞧见未禧宫那气焰,仗着袁辅政是父皇身边的红人,恨不得直接吞了咱们兄弟几个。”
陈茂又冷笑道:“未禧宫这些肮脏手段,又不是第一次对着我们,三哥现在怎么乱了手脚?”夹起一块野猪肉,嘲笑道:“这野猪肉真香啊!可是活的野猪和狼相比不分上下,还记得十几年前尚武苑发生的事,咱们的大哥吃了闷亏到如今也不敢啃气儿呢。”
陈理仰首喝尽杯中酒,这才抬起阴郁的眼眸,叹道:“我也是清门寒出,偏偏父皇立我为太子。”
陈茂连忙劝慰道:“二哥何必妄自菲薄。淑母妃故世太早,要不也由不得殷氏肆虐朝纲。想想前朝时,皇祖母和父皇发动吉旦门之变铲除殷氏,还不是应了朝野的呼声才成功,皇祖父更无理由责罚他们,还立了父皇为皇太子,可见殷氏暴逆,不得人心,如今未禧宫想旧事重演,实是妄想。”
陈兹搓着双手恨恨道:“六弟说得有道理。我看殷氏是狐狸尾巴长不了,咱们有何可惧怕的?大不了抄起家伙杀他个片甲不留。”
陈理伸手拉了拉陈兹的手臂:“别提那些打打杀杀,都是骨肉至亲,不到时候我绝不兵刃相向。”
陈兹弗眉不屑:“二哥当他们是骨肉至亲,他们当我们是骨肉至亲么?二哥是储君,当明白骨肉至亲在皇家算不得什么。就拿我朝来说,那个储君不是拼着一条血路杀出来的,否则怎会有人甘心俯首帖耳,马首是瞻?”
陈理摇头:“三弟你说的是开国之初高祖那些事吧,到了皇祖父和父皇,除了外族入侵,也未见血肉厮残。”
陈茂刚刚又自斟自饮一杯酒,已是头目眩晕难举,听了陈理的话,不由皱眉放下酒樽,正欲开口,只见陈兹推开陈理,毫无顾忌地道:“谁说皇祖父和父皇没有过血肉相残?我就听说当年曾祖母曾杀死高祖宠妃腹中的儿,而我们的父皇当年策划的吉旦门之变,却是吴氏借铲除殷氏争夺太子位的一个谋算。据说皇祖父担心皇祖母篡政,临终前又想废掉父皇的太子位,父皇闻听风声及早出手才免于敌手还有,你们知道四弟的死么?听说也是被未禧宫害的……”
“三弟!”陈理反感着朝陈兹摆摆手,“不许乱说……”他性本纯良,听不得一点血腥,这却是做太子的缺点,如陈兹所言太子要有刚强之气、舍得之心,可陈理不具备。
陈茂无可奈何地道:“三哥说的也是事实。二哥你要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年初我找司天监算了一卦,说流年不利需小心。如今后宫都在赞殷贵妃贤德大度,只有咱们知道她壶里卖的什么药。朝堂上颇有威信的几位大臣虽对东宫无异词,却忽冷忽热让人摸不清。章令潜虽说位高权重,但在朝堂上不温不火,谈论的政事离不开拓渠兴水利。眼下咱们需要做的就是继续培植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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