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中外都说我朝富泽鼎盛,父皇好面子,才储心建造含乐宫,以彰显国力。”

“富泽,鼎盛?”陈睿单只眼眸微沉,伸手端起案上一杯酒自酌,“你听说过近十多年来我朝腐败案频发,五年前南塑郡的皋州刺史曾贪污五万钱,隔了一年不到隆佐郡褚州的一位长史贪腐白银居然达八万钱,听当天派去抄家的人说,光两人一箩筐一箩筐抬银子耗费的时间就是一个白昼,还有珠宝玉玩的就不要说了,数以万计,府库清点脏物时,来回核对了十多次才算核清楚。说起来地方长史没有具体职事,主要辅刺史处理州事,一般安排闲冗官员担任,可偏偏这样的职位能贪污如此之多,还不是平日里挟贵倚势才滋生了贪欲。后来这起贪腐案牵涉到了褚州刺史,再慢慢顺藤摸瓜,当年的一位光禄大夫、一位户部郎中也被牵出来革职查办。案子的起因是父皇八年前下旨铺设隆佐驿道。隆佐郡与夷莱国比邻隔海,为便于邦国与我朝往来,也是显示我朝的实力,父皇下旨铺设这条驿道直通东海,可见这条驿道耗资需要多少。资费越大各个环节就会出现苛刻和贪腐。这说明了什么?要我说正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工事滋生贪欲,如今只怕各个部门衙署都已腐败丛生了。”

陈询没想到陈睿深居简出将这些陈年旧事也摸得如此清楚,便道:“古语说温饱思,往往荣华富贵的背后总伴随着穷奢极欲,眼下有这些现象也不奇怪,只是刚才说到的隆佐驿道贪腐案确实数目惊人。”又道:“大哥的担忧不无道理。还记得年初一名少府少监受了灵州一家御织坊的贿赂被查办了么?想来父皇也觉察到法度松弛,才下旨重新编纂大鄣律,以正国法。”

“奢靡浪费不算什么,我还听说了一些买官卖官的。八公主大婚时单说封邑千户就多少人眼红,前前后后不知多少官职买卖在里面。殷氏就有几个是捐来的官。殷长原在华州做刺史可不占着天时地利,华州在浙州和灵州的交界处,为鱼米之地,离海也近,外传他未入仕时已是我朝第一富。殷贵妃可不喜这称呼,可父皇对殷氏并不完全信任,比如彭国公、吏部左侍郎叶卯辰早年树敌太多,曾想除掉尉迟氏,可父皇还让尉迟氏在朝为官,便是被朝野牵制的缘故。殷贵妃既要与东宫较量,扶持外族扩充势力是必然。而那些贵族子弟,多半整日在须岩巷万华楼里诗酒流连、瓦肆勾栏,甚至在柏青街的蔻丹坊连衽成帷,举袂成幕,不成体统。如今朝野内外,乃至后宫都是一样的风气,只怕长此以必会往败坏朝纲。”

陈询叹了口气:“我在翰林院也听说了,只是时下风气如是,大多数人纵有不满和抵触,也不能改变,若不随大流,便成了异类受到排挤。”

说到这里,陈睿垂首不语。近来他想了很多,尤其今年始废储君的流言接二连三,为何对皇权捏得很紧的皇帝父亲继续纵容殷氏为所欲为,单说这流言引发的恐慌,已然乱了太子理的心智,其他不谈,只说敏王和据王的母家几个官吏就曾到御史台状告殷氏买官卖官,殷长原在华州盘剥百姓田地引发的纠纷还未解决。皇帝父亲绝不会如此疏漏,这般放任殷氏只有一个目的欲要诛之,必要纵之。

至此陈睿才心如明镜,预感今年东宫要出事,而太子一旦被废,陈昶也无可能入主东宫,那谁会是下一个太子?朝中有人笃定一二,陈睿经过多年的观察也猜出,但是,十年前的皇储之争并未因岁月流逝而被人遗忘,尤其那些老臣时刻关注着皇帝的举动,甚至可以说做好了第二次国本之争的准备。

“大哥在想什么?”见陈睿冥思苦想状,陈询原本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陈睿回神笑道:“九弟这脾性,在咱们兄弟间实属罕见。如今也过了弱冠,更没娶个王妃,听说他和你一样,连个正经的侍妾也没有?”不待陈询接话,补充道,“眼下这较量势头全对着太子和十弟,父皇就会由着他去玩了。”

陈询舒眉一笑,“九弟独好游山玩水,等年纪大了会安分守己,到时得空会和大哥呷酒闲话。”

“九弟若要来我这里,提前告诉我,我让你嫂嫂准备一些家养的家禽蔬果就怕九弟吃不惯。”

清王府书房里一堂红木家具年月陈旧,犹如陈睿未老而衰的容颜,在春日午前的阳光下泛起不合时宜的灰光,白纱帘静静地垂在窗沿下,仿佛垂了几千年。

彼时缄默很久,无语,陈询便走到案前,伸手轻抚书案上的书,一看是孙子兵法,便笑问:“大哥还在研读兵书?”

陈睿淡淡道:“闲来无事消遣罢了。”

陈询凝眼对着翻开的那页又仔细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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