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个男子持重声音随风唆唆灌入马车内:“烦让!烦让!我要到吉巷,请将马车挪一挪!”

章青砚微微一怔,这个声音如此好听,鬼使神差地她举起手臂掀开寸小帘角朝外窥望。

月影曈曈,夜色浓厚,风吹得灯火摇摇欲灭,许多仆从窝着身体护着,可风一阵紧是一阵的,护也护不住,只好摸摸索索重新点,好一会儿也没点着。

那马上男子的形容,就在这灭灯点灯之间,看得不甚清晰,模糊中只可分辨出他身段挺拔,头戴平巾帻,上穿一件冷柠檬黄底青团祥云锦短袍,腰系褚黄宽络带,下着白色帛纱蔽膝袴。

待姜叔指引马儿退到长白街一侧,那男子才昂头挺直腰板,举起双臂拱手谢过,然后双脚一夹马肚飞驰而过,一个转身进了吉巷不见了。

只那一瞬间,章青砚看到他策马在眼前飞过,不知为何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过了半晌,那模糊的面容形体,那清洌悦耳的声音,浮现和回荡在眼际和耳畔还久久不忘。这两年她见过好几位皇族公侯家的年青男子,包括今天见到的陈询都没有给她带来这样的心灵震憾。她一向垂重内敛,面对年青男子更是如此,断不会将自己的内心呈于表面,此刻只觉没来由的心乱如麻。远处暮鼓声穿过夜空遥遥响来,时光翩然轻擦,也浑若不觉。

经过一段时间的折腾,马车渐渐稀少。本来想绕道而行的主仆五人便按原计划辗转重回吉巷,毕竟从这里回家省时,现在也太晚了。谁知进入吉巷后发现之前那个喝醉的人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只是身边多了一匹马、一个身穿冷黄衣衫的男子和几个随从,那冷黄衣衫男子正是刚刚遇到的骑马求让道之人。

章青砚的心没来由的又动了动,不由自主嘱咐姜叔慢些行走。荃葙为章青砚掖了掖披风提醒道:“姑娘,夜太深,相爷大人和夫人会担心,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我知道。唔我就看看……”章青砚一边说,一边将车帘掀开半角,风过车厢,透凉入骨。

那冷黄衣衫男子好像在试图唤醒那酒醉的人,一边命随从将他扶持上马,其中一个年轻随从说了一些话,似不愿送,还劝冷黄衣衫男子先回去,旁边令一个怀抱圆长包裹的年轻随从,便和冷黄衣衫男子低声说了几句,过了一会儿那男子才被劝住,转身跨马和年轻随从先走了。

因风声大,他们的声音很低,章青砚没全听明白,随着马车由缓慢到加速前行,只见藏在夜色里的街衢房舍向后徐徐倒退,渐渐不光是人声听不到,连冷黄衣衫男子的模样也消失在夜色里了。

她这才放下车帘,微微闭上眼睛。从那年青随从怀抱的圆长包裹看,里面包裹的定是一架古琴。古琴和冷黄衣衫男子……她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滋味……

直到定昏时分,车子才到了章府门前一百米,章青砚就见弟弟章青沣正在门口焦急地左右张望。

“沣弟。”她轻声唤道。

章青沣闻声,登时松了一口气,脸露喜色疾步到马车前,“父亲以为姐姐早回。谁知一进家门发现还没回来,怪我未等姐姐一起可好!总算回来了!”十二岁的章青沣眼闪星光,音腔刚稳。

她双手提着披帛与裙距袂朝大门走,“是很晚了。不过,咱们府邸在皇城附近,只是一南一北,京城的安防一向也很好,绕着宫墙走就无妨!却是父亲大人怎这样早回来,还说了些什么?”

“今日未时哥哥派人从越州送来了文书,父亲大人一看事关开渠,就急忙去了中书省处理事务,后来又进宫面圣,与陛下谈了一个时辰才回。父亲大人原为公主婚典颇为费心,早上对我说有点疲倦,可今日晚宴断不能不去的,才支撑到酉时三刻。想姐姐是傧从,至少也要戌时初刻才能离开,所以带我先回来了。回来后父亲大人没说什么,只担心姐姐的出行。”

章青砚想起这三个月总被接到皇城里接受仪典训练就烦心,可她绝不会违逆了父亲的安排,每次去都做得很好,为此宫里的教习女官还特别夸赞了她,也才引起宣益公主的注意,更好在结识了与自己心性相投的宣益公主,心底甚感欣慰。

“父亲大人常说有郭御史镇管京防,何患匪盗。如今连在京中的胡肆酒坊也不见闹事者,这皇城一带更是一片净土,他老人家总是不放心我。”

“父亲不是担心这个,是想着今日宴会上必有一些王公子弟,姐姐是傧从,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不知姐姐今日遇到了什么人。”

章青砚皱眉,“你小小年纪,也清楚父亲此举的用意?”

章青沣笑道:“我快过总角,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以为你收发结之,便是长大?在姐姐眼里你总是那个龆龀少年。”章青砚笑着伸手拍拍他的额眉,“在长兄眼里更是襁褓之婴,全身还没脱了奶气儿。”

“姐姐这话差异,弟弟这两年虽在建元寺庙习武,可俗人就爱去建元寺烧香拜佛,说是求个清心寡欲,其实那些贵门公子姑娘多半在寺庙里就眉来眼去。弟弟也将那些公子看个遍,将来能配上姐姐的少之又少。确如外界传言,当前勋贵世家,有出息的子弟几无,却是陛下的几位皇子真是人中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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