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二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大、大、大当家,你这是要干啥?”
话音刚落,便有十多名青壮男子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再远点的地方,墙头上、屋顶上,陆续有人朝这边靠过来。
“步云夕呢?步云夕在哪儿?”
步二看着步云夕那张易了容的脸嘴角掀起,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头皮顿时一麻,果不其然,步云夕的手朝他一指,大声道:“他就是步云夕!易了容的步云夕!”
这一声喊,在那些江湖人士耳中,等同于“他就是黄金一千两!易了容的黄金一千两”,他们仿佛看到步二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如同一坨行走的黄金。
半个时辰后,长安城如同一口烧开了的大锅,沸沸腾腾。
骚动从平康坊开始,呈伞状向周边蔓延,宜阳、崇义、务本、崇仁、东市,周边数个挨着的坊市全不能幸免,形形色色的江湖中人在大街上叫嚣追逐,为了抢先抓住“步云夕”,飞檐走壁各展神通,十八般武艺全部使上。
人虽多,却是乌合之众,许多人连步云夕在哪都没搞清楚,互相之间已打了起来,以致无数小商贩的货架被打散,两边店铺的屋顶被踩塌,马车被撞翻,受惊的马挣脱缰绳在街上横冲直撞,路人惊恐失色,尖叫着躲避。
这忽如其来的变故,让驻守各坊市的金吾卫们措手不及,这几个坊市可是靠近皇城的,今天如此重要的日子,出了幺蛾子没人担待得起,于是一声令下,纷纷举起障刀四处捉人,整个东北片区一阵混乱。
肇事者步云夕此刻并不轻松,步二在被人揪掉两撇胡子、一道眉毛、一撮胸口毛后,终于趁乱逃脱,领着六凤他们紧追不不舍。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个穿青衣、豆子眼的人才是步云夕!”她身后霎时多了一群人,有想抓她领赏的江湖中人,也有想抓江湖中人平乱的官兵。
一路狂奔,步云夕根本不知自己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忽听前头锁呐声声,一支长长的迎亲队伍正敲锣打鼓徐徐行进,两边百姓夹道而迎,她忽然想起,今天正是那个什么劳什子王爷娶亲的大日子。
混乱中,早上那个叫赵七的人也冲进了人群,离步云夕只几步距离。赵七眼尖,认出步云夕就是刚才那个“穿青衣、豆子眼”的人,顿时两眼冒光,朝她直扑过来。
此时迎亲的队伍恰好经过,中间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彩帛裹身,头戴金抹额,马脖子上还挂了朵大红花,马背上端坐一年轻男子,头戴黑缨冠,青袍绯裳,脚蹬红靴,应是新郎无疑。在他身后数丈远,是一顶八人抬的宽敞大花轿,数十名衣着靓丽的貌美侍女举着羽扇随行。两旁看热闹的人里有不少年轻女子,一见那新郎官,纷纷尖叫起来。
步云夕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一把铜子往空中一抛,“撒喜钱啦!”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嬉笑着去抢喜钱,不少人甚至挤到了迎亲队伍里,护卫们不得不用刀鞘和盾牌拦住,试图隔开人群。
步云夕脚尖一点,身子平地拔起。绯衣男子是新郎,步云夕无意冒犯,毕竟今天是人家的大喜日子,她在紧跟新郎之后的另一男子肩上一踩,借力跃起,轻盈地落到对面的人群中。
“我日!哪个不长眼的泼皮,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给我剁了他!”那男子原本趾高气扬地骑着马,忽然肩膀被人踩了一脚,差点坠落马下,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有乱党!”
“缉拿乱党!”
步云夕才落地,便听身后一阵兵刃相交,隐约还夹着箭羽破空之声,回头一看,刚冲出人群朝她追来的赵七已身中数箭,瞪着眼倒下了,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如炸了锅一般,惊恐四散。
步云夕倒抽一口凉气,天子脚下,果然戒备森严。
“大当家,您别跑啊!”
步二和六凤他们也追到了,奈何被惊恐的人群冲散,正奋力向她靠近,还有一些江湖中人已和迎亲的护卫们交上了手。
混乱中,步云夕被人一撞,咕咚滚了几滚,一抬头,赫然发现那顶大红花轿子就在自己面前,数名侍女倒在血泊之中,羽扇彩帛散了一地,耳边惊叫声不绝。
步云夕想也不想,一猫腰闪进花轿里。
轿子里,两名年轻女子一声惊呼,其中一女子穿着红绿相间的新娘喜服,另一女子应是她的婢女,两人花容失色,相互抱着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步云夕。
“别、别怕……”步云夕忙朝她们摆手,“我不是歹人,只是上来躲一躲。”
可惜她的话没人相信,那婢女颤着声朝外叫道:“来人啊!乱党……”
步云夕吓了一跳,一把将她扯过来,用力捂住她的嘴巴,“闭嘴,不许喊!”
恰在此时,嗖的一声,一根利箭射穿帘子飞进轿内。
花轿子内有瞬间的死寂,步云夕和婢女呆呆望着对面的新娘子,那根利箭自左而右,穿透她的喉咙,她脑袋一歪,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死透了。
步云夕脑子一炸,咋就……死了呢?
好半晌,步云夕手掌一痛,那个被她捂着嘴巴的婢女狠狠咬了她一口,甩开她扑到新娘子面前,惊惶地摇着新娘子,“你怎么了?醒醒,你快醒醒啊……”
摇了片刻,她终于意识到新娘子不会再有任何回应,一时泪流满面,缓缓回过头来,看向步云夕的眼中满是愤恨,“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步云夕下意识摇头道:“不、不是我……”
破空声又起,又一根利箭破帘而入,步云夕手疾眼快,伸手一扯婢女,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小心!”
那婢女尖叫一声,拼命要挣脱她,“大胆!你这登徒浪子,放开我!”
步云夕这才想起,她误会自己是男人了,于是忙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掀了下来,解释道:“你别怕,我其实也是女子,被仇家追杀,不得已躲进轿子里,我只是想保命而已……”
似乎为了验证她的话不假,又一根利箭飞了进来,步云夕一低头,箭贴着她的头皮呼啸而过,把她的假发给揭掉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倾斜而下。
婢女微张着嘴巴,怔怔看着她。
步云夕又道:“我也是不得已,你家主子被杀,我、我也不想的……”
婢女依然看着她,脸上满是泪痕,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却闪着奇异的光。
步云夕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心想这婢女大概是护主心切,想替主子报仇,只好又道:“我警告你啊,你可别乱来,你打不过我的。再说,刚才要不是我拉开你,死的就是你了。”
也不知她有没有听懂,婢女忽然坐直了身子,脸上泪痕仍在,但刚才的悲愤之色已消失无踪,神色淡定得有点诡异,用一种不容置疑问的语气对步云夕道:“我叫素音,把你的衣服脱了。”
步云夕:“……”
外头隐约传来丝竹之声,宾客们的欢笑声此起彼伏,一派喜庆热闹,仿佛今天那场动乱没有发生过。步云夕看着新房中各种奢华气派的摆设,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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